「這也沒有桃花啊。」

水靈靈站在幾乎寸草不生的破敗庄園裡，上下打量著眼前那塊兩人高的封門碑。

復又看了看周圍。

見哪兒哪兒都光禿禿的，不禁疑惑的嘟囔了一聲。

聽了凌雲的敘述，落錦弦對那塊封門碑好似有什麼看法，令凌雲領他過來看看。

水靈靈好奇成片的桃花林是怎樣的美，更好奇讓凌雲失了心智，幹下這等糊塗事的桃花妖又是怎樣妖艷魅惑，竟讓至來對美色不感興趣的人迷了心智、失了神，便央著落錦弦，死活非要也跟著來。

落錦弦素來寵他，便由他跟著過來湊熱鬧。

三人來到桃花庄，左看右看，沒有桃花亦沒有妖。

「什麼也沒有！」

水靈靈又嘟囔一聲。

凌雲不理他，見落錦弦站在封門碑前眉頭直皺，遂走過去問：「這碑……有問題？」

不怪他看不出這裡有古怪，他又不是真的傻真的蠢，剛到這裡時他就釋放靈息探查過，根本探查不到一絲半縷妖魔鬼怪的氣息，所以才會在後面聽了桃花香的敘述後，沒有多做考慮便答應幫她殺人。

但看落錦弦的神情，加上後知後覺恢復過來的智商，慢慢他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這封印的陣法他沒見過，探查不到，或許只是因為封印之人的功力在他之上。

「你們倆……過來跪下！」一直盯著石碑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舉動的落錦弦忽然開口，語氣很是嚴肅。

「…………」

凌雲和水靈靈一愣，相互對視了一眼，均是不解。

但還是齊刷刷跑去跪下。

落錦弦站在他倆身邊，在他倆跪下後，沉默一瞬，緊跟著也跪下去。在倆徒弟一臉詫異，打算作秀一個口吐雞蛋的震驚中，虔誠的隆重的，深深地給那石碑磕了一個頭。

「……師尊！」

一旁的兩人都看呆了。

一臉的不可置信，特別是凌雲，眼睛幾乎都要瞪出來。

落錦弦跪過誰？

落錦弦能跪誰？

誰又有那個本事，敢讓眾生仰望的神明跪地叩首？

這神州大地，除了……

想到那個男人，凌雲驀地睜大眼睛，抬眸看著石碑，盯著「巫山老祖」四個大字。

望著望著，忽然頓感渾身發涼，遍體生寒。

臉驀地蒼白無血。

比他臉色更不好的則是又磕了一個頭的落錦弦，他臉上的血色幾乎在看到石碑上那行小楷的瞬間，消失殆盡。

花開花謝，緣起緣滅。

魂鑄碑靈為筆血為墨。

巫山老祖……封。

永生永世，不死不滅不生…………落錦弦忽地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有太多太多凌雲過於熟悉的東西。

那是他曾嘔心瀝血，費盡心機手段也想讓落錦弦為他流露出的神情，那是前世他愛而不得的苦、痛，煎熬……

他曾經也是這樣笑的。

苦澀，心酸，憤怒，失望…………太多，太多。

複雜的絞在一起。

他現在看到了，落錦弦就是這樣笑的，就是他渴望的那樣，可…………可這笑卻不是為了他，是為了石碑上的人。

為何？

他們不是不是師徒嗎？

他們……他們是師徒。

凌雲驀地怔住！

他們是師徒，那又如何，落錦弦對自己的師尊動了邪念又如何，他不也對落錦弦動了邪念，起了歹心嗎。

凌雲自嘲的笑了。

原來落錦弦一直、一直都懂得他的苦，他的痛，他的愛而不得，只是洛錦弦愛的那個人……不是他凌蹇之罷了。

凌雲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有病啊！」

笑得很輕，但水靈靈還是聽見了，他沒那麼多心思，想的不多，加上從他那個角度根本看不見落錦弦的臉，只能看到一個背影，所以並不知道落錦弦臉上此刻是什麼表情。

他只能看到凌雲，還是個側臉，看到凌雲變臉似的，一會兒一個表情，又是苦澀又是苦笑，又是自嘲，這啊那的，還以為凌雲又中了邪。

然而凌雲這會兒心痛難忍，根本懶得理他。

比起聽進耳朵里的嘲諷，落錦弦現在的神情幾乎令凌雲抓狂，令凌雲瘋魔。

體內被阻斷抑制的戾氣彷彿只要他打開那扇禁閉之門便會鋪天蓋地襲來摧毀一切。

說到底也是愛的深。

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不好聽的，其實就是傻。

是白'痴。

凌雲這邊因為落錦弦一個表情而險些真的迷魂失智。

落錦弦那邊，人看到石碑的第一眼就開始慌亂，血色盡失的的原因不是因為別的。

他對巫山老祖的心那就是師徒情，純潔得不能再純潔。

除了師徒情啥也沒有。

當然，至於這老巫山對他的小徒兒落錦弦有沒有啥別的心思，這咱就不知道了。

落錦弦之所以看到石碑上的刻字會露出那樣一副表情，完全是因為擔心凌雲這個不知好歹，整天只想著怎麼撲倒師尊，而不想著怎麼變好讓師尊主動送上門來的混賬。

活了兩輩子，凌雲自始至終都想不通，當初落錦弦怎麼就會自殺為他贖罪。

唉，這就是原因。

凌雲上山拜師之處，落錦弦的修為早已達到知天命的地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會有第四個徒弟，而且還是個闖禍不斷，爭議不停的混賬東西。

為改變小徒弟的命數，他打算在那個徒弟到來之前，先找到他失蹤許久，可逆天改命但不知歸隱何處的師尊：

——巫山老祖。

巫山老祖修為至高，近乎封神，且又是半神血統，定能改變那小徒弟的命數。

拜師禮前一天，有消息說尋到老祖的蹤跡，他便匆匆而去，結果……失望而歸。

是個假消息，騙他的。

落錦弦當然也是怒火中燒，狠狠地教訓了那廝，保管他下半生不敢再誆騙別人。

可他緊趕慢趕，第二天的拜師禮還是來遲了，而這也是落錦弦姍姍來遲由來。

但凌雲不知，想起前塵往事，除了覺得落錦弦不待見他，沒覺得這人對他多好。

加上三生門弟子常在背後議論，說什麼落錦弦和師公有一腿，不幹不凈啊等等。

雖然他經常是沒等那些人說完就把人痛扁一頓。

但如今想來，那真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做法。那時他還以為落錦弦不喜歡自己，可能是受不了別人傳這樣的謠言。

前有師尊，後有徒弟。

這些八卦，不管哪個真哪個假，一旦在三生門發酵，對落錦弦來說都不是好事。

但這是前世凌雲的看法，現如今看到石碑前的這一幕，再看落錦弦，凌雲覺得水靈靈或許沒有說錯，他是真的蠢，這麼明顯的事，竟然活兩輩子才明白，才看清。

當真白活了，過去那幾十年，他簡直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