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酸梅湯見底，攤主正說到興頭上，但祝十八直說了舟車勞頓想早些歇息，攤主也不好意思再留他，只好意猶未盡的同他告別。

祝十八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和祝青說說自己的猜測，便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快些推我回客棧，我有些事要和你說。」

祝青終於從發獃中緩過神來，突然意識到以前從不讓人推輪椅的祝十八，現在說起這種話來竟是如此的順口。

不知不覺間，他心中徘徊著的那些茫然和矛盾又被他丟置在了角落裡。

客棧不同於祝風門，門檻台階多，祝十八坐著輪椅不方便，都是祝青先把他背進屋子裡，在回頭來拿輪椅。

回房間的時候，正巧迎面碰上了客棧老闆，攥著鈴啷響錢袋急匆匆的往外趕。

見到祝十八，立即眉笑顏開地打招呼：「公子您回來了啊？需不需要幫忙啊，我叫小二過來幫您一把。」

「不用了。」祝十八溫聲謝絕，順帶說了一句，「老闆，你們家的花雕雞味道可真不錯，明天中午也來一隻吧。」

「行行行，客官您喜歡就好。」老闆看著外面的天色，有些著急的說，「哎呀客官，我還趕著有事兒，就不和您聊了，有什麼需要您直接吩咐小二啊。」

說完，老闆就揮揮手與祝十八道別，腳步匆匆忙忙。路過他們的時候祝十八還聞到了一股煙草味兒，勾得他煙癮又有些犯了。

可惜，古代的煙草他實在是抽不來，也不想禍害這具身體那幹凈健康的肺。

祝十八趴在祝青的肩膀上，小聲的問他：「你猜他是去賭還是去女票?」

輕盈的聲音弄得祝青耳朵發癢，躲不開又沒辦法的撓，祝青只好默默的忍耐著：「剛打完麻將，準備去喝花酒。」

祝十八滿意的拍拍他的肩膀：「不錯不錯，不愧是我教的。」

誇人一千，自誇八百。

不愧是你，祝十八。

錢袋叮噹響，說明裡面都是銅板居多，住店和吃飯都大多都有錢票和碎銀，發不出這麼清脆的聲音；拇指上有淡淡的黑色的印記，當是劣質的麻將留下來的顏色；臉色泛紅，身上卻沒有酒味而是煙味，應當是在比較封閉的環境里待久了，才染上的味道。

而這個時候出門，去的店子無非就是兩種，老闆又剛從牌局出來，準備去的地方顯而易見。

再加上老闆拿的錢袋裡銅板居多，就算去了溫柔鄉也肯定不會有太大的消費，頂多就是喝喝花酒聽個曲兒罷了。

祝青不禁說出了老闆的去做什麼，甚至還精確到了「麻將」和「花酒」，祝十八當然十分滿意。

他見祝青被自己誇得耳朵有些紅，有小聲說：「但是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我耳朵紅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被你誇獎而紅的。祝青心想。

但他還是很配合的說：「什麼事？」

「這次的任務目標就是這個老闆哦。」

祝十八被祝青放在軟塌上，等他把輪椅給拿回來，心裡想尋思著一會兒怎麼說才能顯得自己比較機智。

不過不管自己怎麼說，小徒弟應該都會捧場吧？

一想到這裡，祝十八不僅滿意到笑得眼睛都眯起。

祝青一推門走進來，見祝十八笑得像只在太陽底下曬肚皮的貓，自己也不由得心情變好。

「主人是遇到什麼開心的事情了嗎？」他問。

祝十八見他回來了眼前一亮：「把門關上，我告訴你個秘密。」

祝青從善如流的關門，確認了一邊周圍沒有藏人之後，才坐到了軟塌的另一邊。

祝十八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已經知道客人是誰了。」

他口中的客人，就是指他們僱主。因為是這種關乎於人命的生意，大多數的客人都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這一次的客人也不例外。

但祝十八卻說自己已經知道了，顯然不可能是在開玩笑。

祝青不敢置信的看了祝十八一眼，今天一整天他們兩都待在一起，祝十八不可能自己去調查或者搜集情報。

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祝十八得意的笑了兩聲：「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啊？」

祝青乖巧的點點頭。

「我和你說啊……」

話講半句，祝十八瞬間噤聲，隨之祝青也感知到了什麼，摸出靴中的匕首看著窗戶。

祝十八見他匕首都拿出來了，連忙摁住：「別急，可能是祝炎。」

果然，木質的窗戶吱呀一聲從外面打開，祝炎探了一個腦袋進來，笑嘻嘻的說：「我回來啦。」

祝青默默的收回匕首，而祝十八則沒好氣的說：「有門不走走窗戶，你不怕被誤傷啊。」

「我這不是怕被人發現嘛！」祝炎輕巧的跳進來，「再說了，我就不相信師兄感受不到我的氣息。」

聞言祝青抬頭看了祝十八一眼，只見他並未說什麼，只是笑著數落著祝炎，便也沒多嘴。

祝十八理應是感受不到祝炎的氣息的。

祝青被祝十八教導了怎麼長的時間，大致能感受到祝十八的內力離枯竭不遠了。祝炎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八成是祝十八說了什麼「就算枯竭了也不會影響」的話把他給糊弄過去了。

祝十八天生五感敏銳，又比一般人聰明不少，居然還真就這麼瞞了下來，

祝青看著祝十八，並不覺得憐憫，只覺得有些可惜。

這樣的人，難道真要一輩子都困在這一方輪椅上嗎？

被祝炎纏著的祝十八沒功夫分心，耐著性子聽他嘰嘰喳喳的說今天路上遇見了幾隻鳥，碰見了幾條狗。

最後，祝炎強壓著自己內心中的激動說：「師兄，你知道我打聽到了什麼嗎？」

祝十八揉揉額角，無奈的配合他：「打聽到什麼了？」

「我聽情報機的人說，江湖上有個新出頭的大夫，醫術特別好，聽說能起死人肉白骨。」祝炎希冀的看著祝十八，「不如，我們請他過來幫你治腿吧！」

祝十八眉毛一挑，連祝青都忍不住回頭看他們。

祝十八不過也就是心動一瞬，他知曉自己的身體狀況：「還『起死人肉白骨』，哪有這麼誇張，不過都是些莫須有的名頭罷了。」

祝炎不服道：「可是你試都沒試怎麼知道沒有用！」

祝十八嘆了口氣，回頭一看，發現祝青也目光灼灼的看著他，雖然沒說話，但是神態里也都是勸他的意思。

祝十八惆悵地苦笑一聲，眉目間隱約有鬆動。

祝炎和祝青心中一喜。

就在他們以為祝十八會答應的時候，卻聽見祝十八用幾乎冷淡的說：

「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