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阿丑是被外面震翻天的敲門聲吵醒的。

敲敲敲，敲你妹兒！

磨磨蹭蹭的從被窩裡爬起來，阿丑揉著迷糊的雙眼伸了個懶腰，快速的將放在床頭的衣服扯過來套在身上。一邊朝門外吼：「來了來了」，一邊抓著頭髮在屋子裡抓瞎似的找鞋子。

最後，總算在火爐邊找到了她那雙昨晚被露水浸濕的皮靴。這皮靴是她自製的過冬必備小皮靴，最外面一層是獸皮，裡面被她硬塞了好幾層棉花。做工造型不敢恭維，但勝在保暖禦寒。

奇怪，她明明記得昨晚上睡覺之前鞋子是放在床邊的。

聽著外面賽如雷點的敲門聲，阿丑快速套上鞋子衝到院門口，看清楚擾她清夢的罪魁禍首是誰後，火氣噌的就上來了。

一雙眼陰測測盯著對方，配上黑中泛青的臉，別說，還挺嚇人的。

完全不明白哪裡惹到對方的李二，只是憨厚的笑。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對著李二這種老實人，她也只能自認倒霉。

「李二哥，有什麼事趕緊說。先說好，要出診等我吃完早飯再說，否則免談。」

李二將拎在手中的籃子遞過來，想到昨晚老娘跟他說的那些話，一時間看著眼前的阿丑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神色扭捏得，看得阿丑雞皮疙瘩直冒。「這個········是俺老娘做的。知道你愛吃，所以讓俺一大早給你送過來。」

阿丑伸著脖子聞了聞，「是野山雞？」

見李二點頭，阿丑一肚子的火氣瞬間就沒了。

嘖嘖嘖，這可是正宗的爆炒野味。

打獵為生的人，經常吃野味並不是什麼稀罕事。但這大雪冰封的日子裡還能夠吃到新鮮的野味，那就得花不少的心思了。當然，更不用說還送來給她一個外人吃。

「辛苦李二哥了，替我向大娘問好。」阿丑心情極好的接過籃子，給了李二一個笑臉。

送走了李二，阿丑回屋洗了臉，將昨晚被扔的鍋重新撿回來洗幹凈，哼著小曲兒開始做飯，又將炒好的野山雞重新熱了熱。

捧著飯碗開吃的時候才想起，她是不是把什麼人給忘了？

我去。

阿丑猛拍腦門子，昨個兒跟著她回來的那個好像叫白璟的男人，去哪兒了？

不會一個人偷偷地走了吧！

窗外「撲簌簌」的翅膀聲打斷了阿丑的思緒，放下碗筷起身走到窗邊，阿丑推開紙糊的窗戶，動作熟練地伸出胳膊往窗口一伸，一隻通體發黑的大鳥立刻從空中盤旋而下，停在她細嫩的胳膊上。

怕鋒利地爪子抓傷她，大鳥親昵地啄了啄她的手心，便跳到了窗檯上。

摸了摸外形兇猛卻異常乖巧的鳥兒，阿丑取下綁在它腿上的竹管，便放任鳥兒去吃食。

這鳥兒是大師兄訓練的，專門用於傳遞消息。

雖然他們師門只有三個人，人丁單薄，但師父說了，不能因此讓那些大門派看了笑話。所以，別人用的都是信鴿，師父卻非要讓大師兄找這麼個黑不溜秋的玩意兒。

無視紙條上前半段廢話，阿丑直接看後半段。看到「冷清霄」、「暗夜」這幾個字眼時，黑亮的瞳孔猛地收縮。

將紙條扔火堆里燒掉，阿丑坐回火邊陷入了沉思。

「暗夜」是二十年前突然崛起的神秘組織。

雖然還不敢確定，但從師父口中她隱約猜到自己幼時所中的毒掌，江湖中只有一個人習得。

此人便是「暗夜」的主上，江湖人稱其名為幽冥夜。

傳聞此人殺人如麻，無惡不作。而且男女通吃，後宮堪比當今聖上。

看大師兄信上的意思，「暗夜」似乎已經開始行動了。

白璟進屋，就見阿丑抱著膝蓋坐在那兒，無盡的孤寂縈繞在她周圍。整個人彷彿與周圍的一切隔開，獨自活在自己的世界。

她一個人的時候，也總是這樣的？

沒有驚動她，白璟自己動手拿了一副碗筷盛好米飯，搬過板凳坐在她的對面，吃著李二送來的野山雞。

在他進屋的時候，阿丑就注意到了。只是對方沒出聲，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是沒想到，這人臉皮還不是一般的厚。吃她的住她的，還表現得這般理所當然。

心裡存著一口惡氣，阿丑拿起碗筷往嘴巴里扒了一口飯，挑著眉看著那塊帶雞皮的野雞肉。隨口問道：「你一大早去哪兒了？」

白璟默不作聲地給她夾了一塊不帶雞皮的，見她吃了，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去了趟後山隨便看看。」

後山？隨便看看？

掃了一眼窗外被大雪覆蓋的山脈，阿丑實在看不出這白茫茫的一片有什麼好看的。

想到那天突然斷裂的繩子，還有從天而降的白璟。阿丑的眼神暗了暗，想了想還是問他：「你打算在這裡待多久？」

白璟不答反問，「你要走？」

阿丑也不瞞他，「有事要出一趟遠門。」

白璟凝眉，「去哪兒？」

阿丑扒了一口米飯，「建州。」

聞言，白璟的桃花眼中染上幾分笑意，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

阿丑感覺自討沒趣，不明白她怎麼就這麼單蠢，人家一問，她就什麼都說了。

兩個人解決完一大盤炒山雞，阿丑摸了摸撐著的肚子，收拾著鍋碗準備去洗。白璟伸手，五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不容置疑的扣上她的手腕，「我來吧！」

手指在她的腕上只停留了一瞬，阿丑卻覺得那處的皮膚燙得慌，連同心跳也加快了。忽略心中的異樣，阿丑不厚道的在身後追問，「你會不會啊？我可只有這麼幾個碗啊！」

眼前這人，怎麼看都不像會做家務的那種。

白璟沒答。

左思右想後，阿丑還是決定跟出去看看。她只有那麼幾個碗，可不能都敗在那位大爺的手上。

走出屋子，阿丑就見身形高大的白璟不自然的蹲在水井邊，動作笨拙地搓洗著碗筷。

一旁的阿丑摸著下巴暗自嘀咕，明明只是洗個碗，這人怎麼就這般的泰然自若，讓人不自覺地忽略周遭破敗的茅草屋背景，自成一幅寫意山水畫。

看著那雙從未沾過陽春水的手，被冰冷的井水凍得通紅，阿丑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個旁觀者是當不下去了。

走過去蹲在白璟的身邊，阿丑接過他手中的碗，「剩下這些我來吧！」

動作麻利地清洗著碗筷，阿丑嘴巴上仍是念叨著，「笨死了，洗個碗都要這麼久，以後這種活兒還是我來吧！免得你笨手笨腳的，把我吃飯的家當給糟蹋了，到時候我想哭都找不著人。」

默默蹲在一旁的白璟，拿一雙桃花眼注視著阿丑喋喋不休的小嘴。聽著她看似抱怨實則關切的話語，心裡像是吃了蜜一般。

雖然曾經失去過，不過，老天爺終究待他不薄。

吃完早飯，阿丑便背著藥箱去了李二家。

沿著被村裡人踩出來的小路，阿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時不時的朝凍僵的手心哈著氣。隔得老遠，就見李二站在自家門口。

見是阿丑，李二幾個大步的跑過去接過她的藥箱，憨厚的臉上儘是喜色，「阿丑姑娘，你怎麼來了？」

「閑著沒事兒，索性過來瞧瞧。」這幾日，她夜裡總是睡不安穩。思來想去，還是打算來瞧瞧那個病人。

跟著李二進了院子，李大嫂種的花草被大雪壓得奄奄一息，倚著籬笆牆而立的老樹也掉光了葉子。整個院子一片灰白慘淡，只有雪地中間的一抹紅色，給這片毫無生氣的土地點綴了一點生命的氣息。

阿丑走過去，「丸丸，你在玩什麼？」

蹲在雪地里的三歲小孩，正是李大的兒子，小名丸丸。

穿著紅色棉襖的丸丸看到阿丑立刻顛顛撞撞的朝她跑過來。生怕這小混球摔著，阿丑趕緊伸手接住他。

吃力的抱起小混球，阿丑覺得這小子鐵定又長了。

丸丸摟著她的脖子，拿小臉親昵的蹭了蹭阿丑，「阿丑姐姐，看，丸丸堆得』雪人』。好不好看？」

看著地上分不清腦袋、身子的不明物，阿丑捏了捏丸丸的小鼻子，昧著良心贊道：「好看，丸丸真厲害。這麼特別的「雪人」，連阿丑姐姐都不會堆呢！」

以為阿丑是在誇他，小屁孩得意的撅著小嘴，紅撲撲的小臉可愛得緊。

李大的媳婦兒柳氏聽到聲音，從隔壁的廂房出來。見阿丑抱著丸丸，含著笑招呼她進屋坐。「阿丑姑娘來了，先坐會兒，嫂子給你沏茶。」

不同於那些鄉野村婦，這柳氏生得是溫婉動人，穿著雖樸素氣質卻如大家閨秀。再加上性子溫和，聲音婉轉動聽，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阿丑抱著丸丸進了屋，「嫂子，你忙你的，我一會兒就得回去。」

「那吃了午飯再走吧！」

正準備答應，想到家裡還有人，話到了嘴邊阿丑又改口道：「改天吧！今個兒真有事兒。」

他們家沒把阿丑當外人，也沒再追問。

陪丸丸玩了一會兒，阿丑便讓李二帶著她去看病人。

走到門口，阿丑這才想起，方才，李大嫂似乎是從這間房裡出來的。

李二走在前面推開門，「孟大哥，阿丑姑娘來看你了。」

聽到動靜，床上的人掙扎著坐起來，見到李二身後的阿丑，蒼白的面容上帶著幾分笑意，「想必這位，就是阿丑姑娘吧！多些姑娘的救命之恩，孟某沒齒難忘。」

阿丑擺擺手，示意李二扶他躺好，又給他把了一次脈，開了兩個藥方子。「身體恢復得不錯，再需些時日便可下床走動了。李二哥，我有些口渴，可否去幫我倒杯茶？」

支走了李二，阿丑也懶得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的講明了她的來意，「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你是怎麼受的傷。但有一點，我希望你記住。傷好之後立刻離開李家村，不要把你的麻煩帶到這個村子裡。」

也不管那人作何感受，阿丑拎著藥箱便出了門。

床上的孟偉幽暗的目光望著阿丑離去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輕聲說道：「可惜，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