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天黑得早，加上鉛雲沉沉，似乎又有落雪的衝動。到下午最後一節課時，玻璃窗外的天色已經像是浸在淡墨里了，有種清透的昏暗。

蘇容與回到教室時，上課鈴已經響了許久。少年帶著一身寒氣，不動聲色地進門，關門，落座，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清，平靜，看不出一點情緒波動。

坐在燕思林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男生清瘦的側臉，扇子般濃密的長睫，以及厚厚的羽絨服也擋不住的修長的頸線。

燕思林看著看著，手上的動作不知不覺停止了，直到……被他一直看著的對象忽然扭過頭來。

四目相對，場面一度十分寂靜。

卧！槽！

燕思林猛然驚醒，心如鼓擂，忙將頭轉向一邊，結果發現方向不太對，又連忙轉向另一邊，假裝看窗子外的天。

蘇容與：「……」

「今天的題。」

蘇容與面無表情地從燕思林身上收回視線，敲了敲程哲夫的桌面，將一張寫滿題目的紙放在他高高摞起的書上，便轉過了身去。

「謝謝表弟！你真是我的大福星，我剛還想你怎麼還不回來呢，沒想到你已經把今天的題目都給我出好了啊。」程哲夫把腦袋從小說中抬起來，拿起那頁紙，興奮地扒到桌沿壓低聲音沖蘇容與叨叨著，「哎哎！老班叫你去沒什麼大事兒吧？」

「沒。」

「噢噢那就好！我今天還是老規矩，網吧通宵碼字，跟溫柔一起，我爸媽要問起來，你就說我在你家睡，千萬別說錯啊！」

「嗯。」

「哈哈，今天要過年啦！不行我得趕緊把這些題目做完，讓你拍照給我媽看，不然她又該……咦思林同學，你幹嘛一直看著窗戶外面……」

努力隱形中的燕思林：「……」

怎麼辦，他現在十分想殺人滅口。

燕思林轉過身，有氣無力地將整個臉埋在桌面上，聲音含糊地咕噥道，「沒……沒幹什麼……」

卻不想，他那缺根弦的好同桌卻一直在扒拉他，「誒……誒你先別趴，你是不是流鼻血了？」

燕思林一呆，伸手抹了抹鼻子，頓時感覺眼前一黑。

完了，這大概就是命吧，從此，他的面子里子丟得渣渣都不剩了。

處理完猝不及防的鼻血，已經是十分鐘後了。

彼時，燕思林喝掉了程哲夫幫他打來的一杯熱水，還用掉了蘇容與一整包抽紙。沒錯，他又欠了某人一份人情，又！

只因為他的憨憨同桌從來不帶抽紙，也沒想到問他有沒有，大手一揮就順了自家表弟的，呼哩嘩啦抽了就往他鼻子上招呼。

燕思林現在只想找個牆角一個人靜一靜。

「哎，你怎麼會突然流鼻血啊。」

「可能……是因為天氣幹燥吧。」燕思林聲音有些低，眼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看不清眸中情緒。

「噢噢，那還是要注意，我再給你接杯水去吧。」

「哎，不……」

燕思林沒叫及，就見程哲夫利落地拿起他已經喝了一大半的水杯，徑自向講台旁邊的飲水機旁走去。

因為剛才鬧出的動靜，班裡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他出了小狀況，所以此刻程哲夫幫他上台接水，也沒有人說什麼，反倒有幾個女生在他經過時，攔住他小聲詢問還需要不需要紙巾之類的。

燕思林看著，心裡湧起一陣酸酸漲漲的暖意。手伸到書包的夾層里，摸出幾顆藥，攥進掌心，不動聲色地塞進嘴裡。

嘶，真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