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後，是一尊玄武。

幾縷黑血從玄武座下滲出，那糜爛的氣息，就是這血液散發出來的。

許是聞到了生人氣息，玄武緩緩從盔甲中探出了頭，它整個身軀柔軟的部分已變得皺巴巴的，想來是年事已高。

若它真是上古尊神，能存活至今，確實已接近風燭殘年。

「蒼龍金鳳，來了。」蒼老的聲音中含著無比的神力，神之將死，魄力猶存。

此話聽著倒是很熟悉，好像許多故人，都在等著他們歸來，可玄武是敵是友，他們也不可妄下論斷。

雖然千萬年前的記憶都回到了腦海中，他們還清晰地記得，最後執行黃帝命令的，就是玄武，他們昔日最好的戰友之一。

「想不到，你已老邁到了這般模樣。」印象中的玄武，心直口快，意氣風發，令無數神女為之心折，乍見它老邁，二人還很不適應。

"哪怕是神，也無法與天地同壽，天道不可違。"玄武蒼老的臉上浮出了一絲笑意，"爾等是否還在怨恨黃帝？"

「怨恨談不上，反正他也已經作古，我們也自有自己的使命，與其活在仇恨中，不如往前看。」

「鳳凰，汝之秉性仍似當年，不因歲月流轉而更易，吾甚是欣慰。」玄武點點頭，又道，「其實，黃帝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

他作為至高無上的統治者，還有迫不得已的時候？

鄭允浩和金在中嗅到了一絲非同尋常，等著玄武道出緣由。

玄武滿是褶皺的眼皮開合數遭，才長嘆一聲，開了口。

昔年，青龍金鳳彼此傾心的事傳得沸沸揚揚，黃帝原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怕外界滿城風雨，他也不曾有過苛責之心。

後來，數度有人上表，希望黃帝嚴懲此二人，以正綱紀，黃帝也悄然按下，不欲影響二人感情。

為何後來，黃帝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呢？

那夜，黃帝已打定主意，准許二人歸隱，做個逍遙神仙，就在他準備寬衣就寢時，一顆妖星偏離了星軌，朝著人間而來，黃帝耗費半數法力，才將妖星推離。他反覆掐算，得知妖星將在千萬年後再度降世，屆時，他已然消散，座下諸多神將也垂垂老矣，何人能夠阻止妖星毀滅人間？

黃帝愁眉不展，接連幾日推算後，又發現蒼龍金鳳命中本無姻緣，若是強行違拗天命，二人都將墮入萬劫不復之地，黃帝憂思數日，才想到了解決之策。

他抽幹金鳳精血，又將二人離散，平了尋釁者的怒火，又暗地裡縱容兩位神女守護殘魂與精血。黃帝臨死前，還用最後的神力同上蒼交換，換得蒼龍金鳳千萬年後相知相遇的機會。

「青龍，汝本該世世受輪迴之苦，永無出頭之日，鄭家二老渡陽壽能成功，實則也是因為陸判的通融。」

玄武一口氣將原委道盡，許是太激動，他嗆咳兩聲，堅固的外殼化作鎧甲，而蛇身也變作了人形。

形容枯槁，鬚髮蒼白，玄武再也不是當年南征北戰時意氣風發的少年神將。

「此事，我爺爺也之情？」金在中道出心中疑惑。

「爺爺？」玄武沉思須臾，搖首道，「金家從來不知地下另有玄機，汝之所以能打開機擴，實則是機擴創建之初，便以爾之鮮血為鑰匙。」

他幻化出一柄神劍，滄桑的聲音裡帶著幾絲歉疚與遺憾：「當年，吾也曾上表請求嚴懲爾等，只因無法接受這等驚世駭俗之戀，時至今日，吾仍對此事耿耿於懷。」

「在吾臨死之前，還想同爾等再戰一場，讓上蒼來裁決是非。」

玄武膝蓋以下滲著血，整個人像風中的燭焰，隨時可能熄滅，但他眼中鬥志猶存，握著劍的手依舊有力，這一刻，他等了千萬年。

「我們兩個打你一個，未免有失公允，你年事已高，且軀殼漸腐，我適才也為佛像所傷，純比劍招，也不算欺負你。」鄭允浩示意金在中退至一旁觀戰，他挺身上前，立在玄武面前，劍脫手而出，在地上畫下個圈，又回到他手裡，「念在你行動不便，我們以此圈為界，出圈就算失敗。」

那圈幾乎是貼著二人立足之處而畫，根本不容有旋踵的餘地，玄武明白，鄭允浩不欲占他便宜。

玄武劍花一轉，率先進攻，鄭允浩雙足未動，身形一偏，兩劍相交，劍星飛濺。玄武劍身一顫，錚然幾響後，劍尖繞著鄭允浩劍身纏了幾圈，隨即向後發力，欲套走鄭允浩兵器，誰知鄭允浩將計就計，向他傾斜的瞬間，劍柄驀地點上玄武左肩，玄武仙力將盡，站立不穩，一腳踏出圈外。

「吾已敗北。」玄武以劍支地，僅僅過了幾招，已令他喘息不止。

「無論輸贏，我只想讓你知道，各花入各眼，我們倆既然看中了彼此，就不會因為外人說三道四便故作陌路。」鄭允浩道。

「二位仙身已就，只手中兵器稍顯遜色。吾鎮守此地，除卻夙願未了之外，還曾受黃帝之命，鎮守軒轅劍。」玄武又變作龜蛇之軀，巨大的龜殼中露出一個劍柄，鄭允浩一發力，便將劍連同劍鞘完全抽出。

隔著劍鞘，二人也能感受到軒轅劍強大的氣息，閻王所贈的兩柄破銅爛鐵，實在不配與之相比。

「近年來，吾知覺退化，恐神劍為歹人竊取，遂將之存在了自己的硬殼中。」玄武見劍身抽出，如釋重負地笑了笑，「可惜，黃帝仙去，劍已自封，欲啟其鋒芒，須得千人鮮血餵養，吾曾反覆思量，興許，神之三魂七魄入劍，亦可將劍中之靈取而代之，將其收為己用。」

玄武話音落下，揮手道：「使命已畢，二位去吧，希望吾有生之年，能再逢太平盛世。」

那滿是皺紋的蛇首縮回了龜殼中，玄武身後，石門洞開，二人射門中出來，就見一隻白鶴盤旋不去，想來是嗅到了二人氣息，又不得其門而入。待見到鄭允浩，白鶴立刻化作一封書信，信上稱，朱雀在被封印之後，洞府已為玄武摧毀，而他以前最愛泰山景緻，或許會在泰山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