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宮內，一鍋翻騰著水泡的沸水裡盤坐著一個面容痛苦的人，蒸騰氤氳的水汽中，隱隱可見那人身上扎滿了銀針，銀針的針身正隨著那人不斷的顫抖而漸漸變為黑色。

「快，將甘草和連翹再扔一些。」

「還有穿心蓮和大青葉。」

「你，把火再燒旺一些。」薛諾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在殿內跑來跑去的弟子們，眼神中卻透著些擔憂的樣子，視線忍不住地朝著窗口的方向看。

窗前立著一道白影，頭微微上仰45度，按照迎歡那小丫頭的結論來說，這是師父滿腹心事時的招牌姿勢。

「師父到底怎麼了？」薛諾暗忖道。

好像是在給救回來的那個人施八十一玉花飛針驅毒後，情緒忽然不對勁的。

「難不成是驅毒時中了毒嗎？」可怕的念頭在腦子裡劃過，薛諾失色地沖了過去：「師父，您是不是中毒了？」

完全不記得師徒間的禮節，薛諾直接抓住連羽拾的手腕，細細探查，脈搏跳動用力，脈象平穩，比健康的人還要健康。

「.……嘣。」被自家徒弟的行為嚇了一跳，連羽拾轉頭看著薛諾驚懼擔心的樣子，無奈又感動得搖了搖頭，屈指在他的額頭上彈了一個格外響亮的腦蹦子。

「傻……」靈力裹著細如蚊鳴的聲音傳到薛諾的耳中，薛諾摸著額頭，傻愣愣地看向連羽拾。整理自己紛亂的心緒，殿內傳來炸雷般的吼聲：「連燒水放草藥都這麼慢，都給我去藥閣分草藥去。」

弟子們動作統一的僵在原地，一秒後，殿內忽然人聲鼎沸，腳步雜亂吵鬧，眾人的手腳彷彿安上了風火輪，幹活間似乎能看見麻利動作帶出的風中的火星子。

「看來師父沒事。」薛諾長出了一口氣，拍拍胸脯道。

「等到那鍋水燒得差不多，你就帶著人出去，他還需治療……」

「是。」

將那人放在床上安置好，薛諾帶著所有的弟子退了出去，連羽拾看著殿門被關緊後，這才緩步走到床邊，指尖亮起靈光，凌空對著那人的胸口點了點…….

被劍刺傷的胸口一層微白的靈光褪去，露出了花瓣狀的未愈的傷口。

「沒想到，居然順手救回了我苦苦尋找的仇人。」連羽拾的指頭慢慢移到那人的脖頸處，閃爍著靈光的指尖已然劃破了脖頸的皮膚，鮮紅的血液沿著指甲的縫隙流出。

「還以為是別人的血，是混血嗎？」連羽拾微微訝異，旋即面上浮起冷笑：「那又如何，殺了我那麼多門人，如今撞到我的手上，就這麼讓你死了豈不是太過便宜…….毒魔！！」

慢慢收回手指，連羽拾靠在床柱上思考著怎麼來報葉紫淑和弟子們的血仇，吊起來打？用毒藥折磨？砍斷手筋腳筋關起來？

爽是爽矣，卻無法誅心，葉紫淑她們死地那麼慘，他定要讓這個毒魔付出百倍的代價，從身到心，皆是需要狠虐一番，管教他求生不能，求死也無法。

「有了。」連羽拾的嘴角勾勒起冰冷寒慄的弧度：「我想到一個好法子。」

…….

柳孤鴻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面上突來的無端難忍的寒冷讓他立刻清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隻身著著裡衣，躺在冰冷的青石上，身旁是寒滑的山壁。

「咳咳咳咳。」入目第一眼是一個渾身青黑的黑袍人，突然目及如此可怕之貌，第一反應即是吸了吸鼻子，鼻間的水滴被他吸了進去，嗆得連連咳嗽。

「被嚇到了嗎？」可怕的人卻說出了熟悉的聲音，柳孤鴻的意識逐漸回籠，連帶著昏迷前的記憶，漾著懼意的眼神漸漸轉變成了欣喜與愧疚的不敢與他對視的眼神。

「月….月舒。」柳孤鴻垂下頭，不安地攪弄著自己的手指，艱難地叫了聲他的名字。

山洞內寂靜如斯，靜到連柳孤鴻髮尾滴下的水滴之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心臟提到了嗓子的位置，柳孤鴻惴惴不安，良久，方聽到一聲不屑的反問：「誰讓你這麼親近的叫我了？」

不含任何感情，平淡之極，像是對著毫不相幹的陌生人，蘇月舒站起身，一步步地逼近他，被毒藥侵染的毒手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刺鼻的毒藥的味道傳到鼻中，柳孤鴻難受的想咳嗽，又不敢咳，被觸碰的下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潰爛。

指甲嵌進肉里，手心的肉絲被一點點的摳出來，好歹算是轉移了一點兒下巴的疼痛，柳孤鴻默不作聲地任他掐著自己的下巴，感受著一點點兒被毒到潰爛的皮膚。

「如果被這樣毒死的話，是不是可以平復一點兒他心中的怨憤…….」柳孤鴻如此想著，表情倒是放鬆了下來，閉目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你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嗎？」充滿諷刺的問句鑽進耳中，下巴被人驟然放開，似乎有冰涼的濕潤的東西抹在下巴上。

柳孤鴻睜眼，見蘇月舒坐回了原處，那張扭曲變形的面容上扯著譏諷的笑容：「恭喜你呀，我現在跟你一樣都是殺害弟子的罪人，甚至，還殺了自己的師兄，將自己的門派滅了滿門，如此算起來，我的罪可比你重了百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