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頓時消失。

台上的說書先生沉思了下，才想起來方才講至哪裡，檀木一拍，情緒驟進，戚戚哀哀的接上了情節。眾人不知是怕這位滿口髒話的惡霸呢，還是被說書先生又勾去了魂，紛紛是坐的坐站的站，一門心思定在了檯子上，還有姑娘們掏出了袖中的手絹抹在鼻尖臉頰處，也不知是哭是笑。

那人卻不在乎，僕從要給他擦口裡的血，他一胳膊當開了，發狠的看著阿良，罵罵咧咧。

阿良平日里再怎麼軟糯，卻也是狼的本性，那人說話難聽，他掏了掏耳朵，眯起眼睛道，「真是個沒教養的東西，離了你娘的就不會說話了？」

姜持漸一臉看戲的表情，目光掃過樓下的人。聽書的仍是多數，只有小部分人暗搓搓的時不時往這邊瞅。

左側那位姑娘斜鬢金簪，一雙杏眼沉靜如水，直勾勾看過來。姜持漸唇邊頓時蔓延了幾分笑意。

那姑娘站著，便像是一眼清泉，蔚藍明亮。

男子還在罵著，阿良卻是難以忍受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往他嘴上一拍，立刻又回到了原位，眾人都睜大了眼睛瞧他，半晌不相信的揉揉眼睛，再瞧，這才大駭。

方才阿良那身形，已經放慢了許多，只是在別人看來還是難以置信的快，大約是只瞧影綽的人，飛一般的過去又過來。

那男子再要張口罵人，發現嘴巴已張不開了，他難以置信的一張再張。奈何徒勞無功，他先是驚慌，又是氣憤，更想罵人了，還飛奔過來要打人。那些個僕從一看，自家少爺都衝上去了，自個兒不能光站著呀，便也一窩蜂的大喊著「啊！！！」衝上來了。

姜持漸移形換影，輕鬆的避開了他們。這裡的動靜太大，阿良又是故意逗那些人似的，一隻手跟他們打，便是這樣也能把他們的胳膊一一卸下來。

下頭聽書的人們早已炸開了鍋，膽子小的早就奪門而出了，膽子大的都躲的遠遠的睜大了眼睛往這裡瞧，眸子里寫著大大的「驚艷」二字。台上說書的先生不知是大場面見得多了還是怎麼，倒是不慌不忙的端端正正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邊喝邊往這邊瞧。姜持漸還能聽見他嘀嘀咕咕說著什麼：今見一人賦奇能矣，身形快如雷電，伸手阻人發聲，單臂戰群雄耳……

姜持漸心中發笑，眼見著情況弄的大發了，他金扇蒲的一下打開。瞬間那男子也能說話了，他驚喜無比，不由得大笑起來，下一刻，眼前卻出現了個人。

這人眸光如千年未晦的雲霞燦爛，又如幽深的古井般莫測，發上的玉冠散發出柔和又強烈的冷意，怎麼看怎麼像身居高位之人，周身氣質神秘高貴。男子心下不由得有些發怵，尤其是看著這人唇邊的笑時，腿不受控制的發抖，他顫著聲音問道，「你，你想做什麼？」

姜持漸的笑意漸深，挑眉輕聲道，「不做什麼，你擋著我的道了。」

不知為何，男子止不住的想往後退，卻在最後一刻要壯著膽子結巴著冒出一句，「我…我…我沒有…」

姜持漸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提聲說了一句，「少年人，回家好好讀書去，別浪費了好家世，末了末了混不出個什麼名堂來。」說罷，轉頭看了看正撂下最後一個人的阿良，他看了看滿地蜷哀的人，喚道，「阿良，走了！」

阿良應了聲，看著被他打趴的一地人，驕傲的拍拍手，趕緊跟上，「來了主人！」

男子還愣愣的站在原地，阿良跟上來了，姜持漸看著他，又說了一句，「你擋著我的道了。」

男子痴痴的「啊」了聲，就往旁邊讓了讓，腳步木木的，像沒受控制似的。待姜持漸過去，他忽的回過神來，側眼一看，正瞧見杜寧歌就在眼前， 她正略過他往姜持漸的方向瞧。

男子胸中只咻的一下燃起一團莫名焰火，燒的心中手中都發熱，他痴笑著湊近她，「嘿嘿，寧歌，咱們繼續聽書呀。」

杜寧歌目光轉回來，落在他身上，神情未變，他卻能一下子看出她心裡的厭惡，可他仍笑著，又湊近一步，討好道，「是你最喜歡的【霍明公傳】。」

杜寧歌一步不移，只蹙眉道，「不了，你自己去聽罷。」說完就要離開。

「寧歌！」男子一時情急拽住了她的衣袖，杜寧歌冷冷朝他看過來，只見他硬笑著放開她衣袖，「你不聽了嗎？你要去哪裡？我陪著你。」

「柳小公子，麻煩不要再纏著我了。」杜寧歌心下不耐，實在也懶得與他周旋了，於是話盡，提步便走。

柳旖心中難受，當沒聽著方才的話似的，快步攆了上去，伸手一抓，便抓住了杜寧歌的衣袖不放手，杜寧歌拽了拽，怎麼也拽不回，怒極，腳步更快了。不得已，柳旖手中也抓得更緊，腳步更快，幾乎是快貼上了她。

這副樣子成何體統，他還好說，杜寧歌一個清白閨女，在外頭跟一個男子這樣的行徑，實時不妥。她臉色氣的通紅，卻也不說什麼狠話，柳旖跟的緊了，她只蓄了力，陡然一瞬用力拽，柳旖未有準備，叫她輕鬆一拽便拽回去了，只可惜她用了大力氣卻沒用上，反惹了自己沒站穩要倒下去。

說來也巧，還有兩三步就出門了，冷不丁有人倒在他身側，姜持漸伸手一撈便將人扶住了，待人站穩了，他一瞧，恰是方才那個被人擾的女子，星眸瀲灧，沉靜如水，斜鬢金簪搖搖晃晃，她福了身，垂眸道謝，「謝公子。」

姜持漸笑了笑，他又瞧見在她一旁貼的有些近的男子，在看到他時後退了一步，想要貼得女子更近一些卻又猶猶豫豫。

杜寧歌心思透明，早看出了這位公子是能壓得住柳旖之人，柳旖欲近卻退的樣子她看了心裡頭又厭惡又爽快，面上卻仍沉靜如水，什麼話也不說，只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姜持漸身旁。

柳旖這下苦了臉，想湊近又不敢，只好在後頭跟著，勿敢妄動。

阿良一頭霧水，怎麼這一晃，後頭就跟了倆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