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天氣會稍微暖和一點，不過冬天已經到了，路兩邊只有光禿禿的樹木，張揚著褐色的枝丫。

車來車往，行人穿著厚重的衣服，將兩隻手插在衣服口袋裡，一面聊天一面前行，從嘴巴里呼出白色隨風而散的哈氣。

我的眼睛像是某種機器一般，刻錄著眼前的一切，搬家之前還沒有這種感覺，現在自我認知鮮明地告訴自己，我不屬於這裡，沒有地方能包容我。

早晨八點，我前往附近一家醫院，醫院是市醫院，我預約了那裡的心理醫生。

和小楚聊過之後，我很在意他說的精神方面的問題。我來的早，所以沒有等太久就排到了號，我的後面很快站了很長一段隊伍。現在看心理醫生似乎也成了某種日常，正應著那句話，這個時代是個人心理都有點病。

心理醫生是一個看起來很文靜的女士，渾身都散發著親和力，禮貌地對我笑笑：「紀先生，請坐。」

「謝謝。」我回以微笑。

「紀先生有什麼困擾嗎？」

「不，不是我，是我的朋友，我很擔心他，但是你知道，他對醫生還很抗拒。」我說，「是這樣的，他曾經在街上目睹了一場無差別殺人，自從那之後，他總是能想到那個殺人犯舉著刀獰笑的模樣，他不太想我知道太多，可能怕我擔心，但是他說那之後精神似乎就有了毛病。」

醫生沉思了一會，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創傷後應激性障礙嗎？他對這件事有迴避反應嗎，或者長時間的麻木，警惕性提升？」

「談起這件事他確實有些害怕，但是其他表現還很正常，而且——給我的感覺，不僅僅是在害怕，而是帶著某種興奮的心情，我不知道我這麼說是否恰當。」

「這種情緒能自我控制嗎？」

「好像不能。」我猶豫片刻，決定把自己的疑惑全部告訴給她，「我覺得他總是想到殺人犯殺人的樣子，是不是不太好？」

醫生的表情變得嚴肅了很多，許久之後跟我說：「因為你的朋友沒有親自來，我們了解的有限，我初步有幾項猜想，第一可能是這種場景激發了他由於生活壓力而積累的負面情緒，產生了殺人傾向。」

我的瞳孔瞬間放大，後背開始出汗。

「第二，你聽說過無情型人格障礙嗎。如果嚴重一點，不排除這種可能。這是一種犯罪型人格，如果任其發展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您也認為這種精神問題一定是往不好的方面發展嗎，不是普通的事故創傷？」

「最起碼，按照紀先生你觀察到的這幾點，我恐怕得先設想以上我說的情況。」

果然，小楚的情況很不好，所以易生非才會去接近他嗎，因為他產生了犯罪傾向，才在他身邊誘導他？我不禁打了個寒蟬。

「紀先生？」醫生的聲音打斷了我的神遊，「你還好嗎，我感覺你的臉色變得很不好。你朋友的情況確實應該注意，但是我也說了，現在只能是猜測，如果可以，最好帶你的朋友一起來。」

「啊，好，好的，我知道了。」我起身想要離開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腳步頓了頓，又轉過身來，「那個，醫生，我還想問你一件事，這次是我。如果我認識一個人，我懷疑他是殺人犯，他在我身邊殺人並把屍體藏了起來，在我的質問下他承認了，但是一個晚上過去，嗯......就是很混沌的一個晚上，他忽然說我在騙他，他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荒唐的話，這種情況，您怎麼看？」

我語無倫次地說完，羞赧地笑笑，我知道我這段話有多麼可笑，簡直就是瘋子，下一步她直接將我扭送精神病院都不為過，但是這個醫生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

「如果你是對的，那麼他騙了你，但是這種可能太小了。對不起啊，身邊的人是連環殺人犯什麼的。」她納悶地笑了，「那麼如果他是對的，紀先生最好做一個檢查，我懷疑你可能有臆想症。包括你從進來和我說的這些話，你應該發現，你的關注點都很奇怪，不是一個擔心朋友的人會關注的問題。」

「臆想症？我嗎？」我被這三個字嚇到了，隨之而來的是那天對易生非一樣的憤怒，我用力地咬著嘴唇，壓抑下我的情緒，「對不起，打擾了。」

「沒事，紀先生......」

她還想要說什麼，被我搖搖頭打斷了，我轉身飛快地離開，像是從什麼地方逃離一樣。

可是她的話已經在我心裡留下了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