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狼爪被重物敲擊的聲音在屋內迴響起，旋即是瓷質茶盞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的聲響。

怒氣沖沖的聲音繼而響起:「老三，你幹什麼！」

「哈哈，我說老二，方才老大說的明明白白，不準你動這個女人，你怎麼就不聽呢？」

微風拂過一陣暗香，悅耳的男音再度傳來:「你若是動了他，怕真會禍及整個寨子里的兄弟，老二，還是速速收手吧——」

「哼！」被稱作老二的粗獷男人似乎很是忌憚這個人，知道自己今日已經無法得逞，遂惡狠狠的罵了句髒話，甩袖便離開了。

屋子裡重新歸為寂靜。

「咦？人都走了，你怎麼還在裝昏？」

沈宛噎了一噎，見被戳穿，遂大大方方的起身，將身上被匕首隔斷的繩子扯下來扔在一旁，開始打量眼前這個男人。

入眼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的人，完全不同於之前兩個綁匪的粗魯，這個人雖一身粗布衣裳，卻搖晃著一把摺扇，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著，裡頭是漫不經心的意味。

分明是個文人。

探手把腳上的繩子也扯下來，女子跳下破舊的床，活動了一下被綁的僵硬的手腳，毫不見外的坐到他對面，道:「即使你不阻止他，他也碰不了我分毫，所以我不會感謝你。」

「哦，」男人點點頭，「聽起來倒是很有道理的樣子，只是——如果我放你走呢？」

嗯？女子托腮，這才生出幾分興味。

「可憑我所看到的，在這裡頭你說了似乎不算，」沈宛歪了歪頭，全然沒有身陷囹圄的自覺，「把我放走了，你怎麼交差？」

「哈哈哈——」

男人大笑起來，轉頭看過來，甚至微微傾身，拉近與沈宛之間的距離。

「我終於知道，那位京都來的貴公子為何對你欲罷不能了呢？」

「揚州畫閣，江南沈宛，果真——名不虛傳！有點意思！」

「對我欲罷不能？」

沈宛皺眉，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她與納蘭成德從相遇開始也就幾天，對外皆十分低調，要不然在陳府的時候，他也不會做出一副跟她不熟的模樣來。

「你不知道？」

狹長的桃花眼劃過一絲詫異，男人隨後便反應過來:「哦對了，你一直昏著，自然是不曾聽說。」

「聽說什麼？」

「納蘭公子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啊——」

男人「啪」的一聲合上摺扇，笑眯眯的解答:「你被我們擄走之後，納蘭公子便命令知府大人發動所有官兵全程尋你，更甚者，讓應尚書借來了八百里外駐紮的軍隊，下了死令，一定要找到你。」

「據說，自你失蹤，這位貴公子便在陳府鬧翻了天，並揚言要帶你回京城，還暗示陳知府，若不找回你，他這位子也算做到頭了。」

一樁樁一件件，都透著情深似海的味道。

然而沈宛並沒有露出什麼受寵若驚的表情，只淡淡斂眉聽了，仍舊一派淡然。

「那你方才說放了我，所求又是什麼？」

那書生模樣的男子叫做秦成楓，是這永安寨的三當家。

初初聽永安寨這名字的時候，沈宛便忍不住笑出了聲，永安永安，本寓意盛世永安，哪裡會有一個土匪窩去叫這個名字？

「是我起的，」秦成楓眯了眯一雙桃花眼，「怎麼，你覺得有問題？」

「沒有沒有，」女子趕緊擺手，眼裡仍舊殘餘著亮晶晶的笑意，「秦成楓，你怎麼知道，我能夠完成你所求之事？」

秦成楓毫不猶豫的答:「因為你跟那位貴公子的關係。」

沈宛聞言嗤笑，「不過是流連風月的恩客罷了，難不成男人在女人床上許下的承諾，也能盡信？」

話糙理不糙，沈宛，其實全然不假，更何況秦成楓所求之事，還委實不算小事。

他要給永安寨里的弟兄們留一條後路，讓沈宛在離開寨子之後，保下永安寨的安危。

這個要求聽起來雖不是一樁小事，但也絕對算不得太困難，畢竟他們只擄了沈宛來，只要等她回去之後在官府那邊求個情，看在納蘭成德的面子上，必然不會有人再追究。

可她若真的是個單純無辜的風月女子，怕委實就要被秦成楓騙了。

夢境里那些波瀾壯闊的畫面，步步為營的計策，運籌帷幄的能力，窺視人心的手段，其實都不是假的。

雖然沈宛不知道那些過往發生了什麼，但她卻清晰的明白，那樣的經歷早已深深印刻入了她的骨子裡，令她時時刻刻，都保持清醒克制。

「秦成楓。」

「嗯？」

「我決定了，我不走了。」

秦成楓驀然瞪大桃花眼，滿是不可思議:「你是瘋了吧？我放你走，讓你離開這危險的土匪窩，只盼著你回去之後能夠保寨子里的兄弟一次，這麼合算的交易，你……」

「不危險，」說了這麼多，女子十分口渴，便從桌上拿起杯子，悠哉悠哉的給自己倒了杯水，「你對其他人說，你過段時間要娶我，這樣，縱然那個老二，也不好搶自家兄弟的女人吧。」

什麼土匪窩，簡直窮的要死，茶壺裡連根茶葉也沒有——

心底一邊吐槽著，一邊看著秦成楓千變萬化的臉色，女子不由得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秦成楓，騙人是不對的，我說你呢——也一把年紀了吧，哄騙我一個無知的小女子，有意思嗎？」

「更何況，我留下來，可是為了救你們永安寨，難不成還有把恩人往外趕的？」

秦成楓聞言，頓時警覺，桃花眼眯成了一條縫:「你什麼意思！」

重重放下手中茶杯，女子嫌棄的咂了咂嘴，「先去給我泡茶！」

「你——」

沈宛挑眉，與他對視，氣勢一派悠然，卻絲毫不落下乘。

秦成楓面色恢復平靜，順從的拿起茶壺，往外走。

在他即將邁過門檻的時候，沈宛低低嘆了口氣，聲音很輕:「縱使納蘭成德再喜歡我，我也不過是一介娼妓，不可能為我壞了大局。」

「秦成楓，是永安寨的人，與運河決堤引起的水患一事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