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阿宴還是覺得古怪身上沒有人氣。阿宴找他師哥立春，說有些事情想和他當面聊聊。

立春說，他在錄節目，這幾天。跟樂隊跑外場，在給做紀錄片的導演打工呢。兩三個月之內，可能還回不了國，有什麼事，在視頻里說一樣。

阿宴就順口問他，打工好不好玩。

立春趴在酒店房間的沙發上，從鼻子里吹出冷氣，還噓了一聲，說，「不就跟你小叔打工，你說好不好玩？」

立春說的阿宴的「小叔」，其實應該叫他「小舅」才更恰當。

因為他是阿宴他母親的結拜姊妹的弟弟，而阿宴已經有一個親舅舅了，但父親是兩代單傳，家裡沒有親叔叔，所以才讓阿宴從小就喊他"小叔"。

他和阿宴沒有血緣關係，只不過兩家交情一直挺好，兩家當年又是一起在外做生意的老鄉，多年來互相扶持照應，也互相把對方當自己人了。

說是小叔，但也只比阿宴年長五歲，他們算是從小認識，但因為不在同一個地方念書，也不混同一個圈層，所以他們兩個人的交集可以說很少，甚至沒有。

最多也就每年家族聚會上見見面，而家族聚會都是每家輪流出錢，在酒店辦席。即使見面，都不一定說上話，平時也是各忙各的。

立春是阿宴讀研時，同一個課題組裡的學長，比阿宴年長兩歲。他從小喜歡音樂，國小興趣班練過幾年琴，中學流行架子鼓又跟風學打鼓。

其他的沒正統地學過，也就一讀傳媒專業的帶學生，反正都是玩票。

立春當年，只是無師自通了一點點說唱，就敢在2015年發視頻diss某寬面導師，還在網路上小火了一把。

火了就開始直播，搞網紅、主播連麥PK那一套。粉絲都說他說話挺逗，為什麼不報名參加脫口秀。然後，立春因為當時人氣不錯，還進了決賽。

雖然沒拿大獎，但舞台作秀的經歷依然很爽。特別是遇到那種，明明只是臨場發揮，卻可以同時調取這麼多人的情緒回應的場合，更是爽上加爽，讓人有種隨時可以掌控人心的錯覺。

每天網路上無盡的吹捧和奔波浮躁的生活，也使他有些膨脹到輕視學歷。

好不容易考上個研究所，三年整天在外面瞎玩，學業荒廢太多，論文不合格，結果被學校給延畢了一年。

導師倒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學院里的那群老學究忽悠不過去。最後還是找阿宴掛了個名，蹭了他的畢業設計，第二年才和阿宴一起畢業的。

立春當然明白，畢業設計這種東西，對於認真準備的學生來說，那可是多年心血，不可能直接分給別人的。

立春當初也覺得自己提這樣的要求很無恥，更沒想過阿宴會真答應他。

所以說什麼都要報答阿宴，但給錢吧立春就一窮學生也拿不出什麼錢，隨便給點像打發乞丐，也傷了感情。

「吶，既然你叫我師哥。那不如我教你說脫口秀，我們一起用這個去賺錢！」

阿宴本來打算畢業了，先到專科學校去當講師過渡，站穩腳再出來創業。

被立春這麼拉著，連續幾天一頓說，頭腦一熱，就忽然覺得自己也行了。

完全忽視了自己這樣一個專業的學傳媒出身的人，之前做的視頻號，總共運營了6年，全網粉絲數還不到五萬，這麼涼涼的令人心酸的事實。

阿宴的賬號沒有什麼粉絲，立春的其實也沒有，要說後面能做起來，那也全靠頭鐵。立春是帶阿宴進脫口秀圈子的名義上的師哥，實際上的師父。

但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被帶入行之後，阿宴不久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而立春卻因為靈感枯竭，寫不出段子而慢慢地退圈了。

無論阿宴怎麼盛情邀請，立春總是搪塞說，「之前也就一時興起，現在真沒心思了」，實則怕是江郎才盡了叭。

眼睜睜地看著帶自己入行的師哥，就這麼毫無留戀的退出了。阿宴內心也隱約覺察到，自己也將會面臨那一天的到來，而那一天也許就是明天。

「明天一覺睡醒，說不定一照鏡子，就發現自己變禿了。哪裡都找不到丟失的頭髮，還懷疑曾經的一頭秀髮，都是美夢。所以恨不得立馬鑽進被窩去睡回籠覺，畢竟夢裡，什麼都有。」

阿宴之前，還把這個關於自己，隨時都可能因為想不出來新「段子」而失業的點子，放到線下的脫口秀里講過。

那天現場的觀眾，無不拍手鼓掌，笑得沒心沒肺。

阿宴半捂著臉，作愁容狀，又接著說，「嗚。原來你們失去我的時候，是這麼地開心。」現場又是一陣傻笑。

阿宴掀起斯文的白色襯衫，露出穿在裡面的一件假得很誇張的肌肉衣，指著下腹說，「如果今天站在這裡秀肌肉的不是我孫十宴，而是彭於晏，想必在座的各位，會笑得更開心罷！」

這時候，開始有人笑到咳嗽。

「不停咳嗽的某位朋友，想必是感受到了氣氛的焦灼，已經呼吸不暢了。」

立春給阿宴講過，線下的脫口秀，在與現場觀眾互動時，要注重給觀眾抖包袱的同時，接住觀眾無意間丟過來的包袱。除了簡單的逗樂，也可以出現小小的冒犯，但不要得罪觀眾。

因為得罪現場觀眾，真的會被打。

立春說想找些關於音樂方面的事情做，阿宴問了家裡有沒有做這方面的親戚，然後就把當時在做音樂節策劃的小叔——吳有，介紹給了立春。

吳有好像還挺中意立春的，以前從來不會主動和阿宴聯繫。

但因為找不到立春人，他三天兩頭就給阿宴打電話。可就是說話口氣難聽，吳有和阿宴要人時，就像是在審問自己是不是藏匿了什麼甲級戰犯！

所以，阿宴對這個小叔並沒有多少好感，只不過他也算自己的長輩，又成了朋友的老闆，那該對他客氣的地方，也只好他和和氣氣的罷了。

立春在視頻里也表示，跟阿宴的小叔打工，並不好玩。至於原因沒說。

阿宴想，大概是人不好相處，於是安慰他師哥說，"原來是這樣，我就說，跑國外到處耍，怎麼不叫我。"

立春穿著浴袍，在視頻裡邊吹頭髮邊抱怨，"叫了你也不想來，都是幹苦力，音樂節人又多又吵，鬼佬說的鳥語，沒有一句聽得懂的。"

"他們不說英語？"

"幾乎不說。"

"你們今天跟的什麼場？"

"死核的場，欣賞不來，鬼哭狼嚎的。"

"哦。那注意安全。"

"嗯。你最近在幹嘛？"

阿宴回答，"不幹嘛，就休息。"

"你這工作狂，還知道休息啊？行。那就多休息唄。生命在於睡覺。"

「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

兩個人又東拉西扯了一陣。阿宴猶豫，要不要和立春說古怪的事。

畢竟古怪只是在監獄裡提到過一次立春的名字，說他知道立春之前是搞說唱的。但實際上，立春並不是真的搞說唱，更不是什麼出名的網紅。

雖然15年那次的diss事件有點出圈，但後來立春並沒有發表過任何原創的音樂作品。現在也幾乎不拍視頻，也不上節目，應該算淡出大眾視野了。

更何況，這種事情，怎麼開口呢？

越是親近，越是信任，越是可以成為傾訴對象的，反而越是說不出口的人啊。如果突然和他說這些，師哥怕是會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