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未點燈，移川推門進來時自是以為屋內無人，所以甫一點上油燈，牆上映出一個朦朧的頹廢身影時，移川「呵」的一聲，被嚇得不輕。

「子陌，你怎麼不點燈呢，不嫌黑麼？」移川摸著被嚇得砰砰亂跳的胸口，皺緊了眉頭，原本是想對這越發無法無天的小子破口大罵的，但瞧人頹廢的身影，只好閉了嘴，生吃啞巴虧。

子陌並沒有回話，眼神獃獃地，盯著地面不知在看什麼？

「子陌？子陌？」

移川溫暖且幹燥的手掌撫上子陌的後背，因著燭光的映襯，一半隱入了黑暗的背脊顯得格外單薄。或是感受到了身體上的溫熱，子陌才回過神，轉過頭，扯出一抹難堪的笑。

「發生了什麼事麼？」

子陌不會開口講話，心裡所想也總是掩在心底，就算移川能從這未經世事的小孩臉上瞧出端倪，可對方不肯敞開心扉，他也就無法進一步開導。如此往複，只是一個死循環。

「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想說了就來找我。」

子陌臉上的表情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暫時不想告知他人。而移川也因日益繁重的事務和大公子摸不清的態度而疲憊，只想著尋個日子再來開導開導這小孩，因此兩人並未多交談就散了。移川洗漱後，沒多久就入了睡，只留給子陌一張眼帶青色的睡顏。不知該說這人心大還是對他不設防，總之子陌輕而易舉就能看到移川的睡顏。

不經意間，又想起了二少爺的話。

也不是不經意，出了二少爺的院子後，二少爺的話就一直盤旋於腦中揮之不去。

「你的眼神太赤/裸了。」

二少爺展開了他的那把經常掛在身上的扇子，旁的人興許不曉得，可子陌卻是知道的，這扇子是大少爺在二少爺生辰日送的。彼時兩人關係已經陷入了僵持，二少爺明面上譏諷大少爺的不作為，可收到了這禮物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而這扇子也就一直被他掛在了身上，甚至為了掩人耳目，還叫旁人尋了許多名家扇子，一天一把。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這幅蠢態都叫旁人盡收了眼底。

而二少爺還渾不覺地自說自說：「你的眼神就跟年幼的我一樣，不懂得掩藏，只一心撲在喜歡的人身上。其實也怨不得你，當你滿心喜歡一個人時，眼裡也只容得下他。」

「你。」

「喜歡他的吧？」

謨之珏早不是當年的那個毛頭小子了，一邊說著話，一邊拿眼睛瞥著子陌臉上的神色，小鬼雖老道，但很多表情都不善掩藏，聽到喜歡二字，瞳孔就微微收縮了。他就喜歡看人被自己拿捏住的模樣。

扇子一展，遮住漫天日光，只對著眼前的小孩吐出那兩個字的口型。

「——移——川」

雖然未發出聲音，但他知道，這孩子聽進心裡去了。

瞧他那呆愣的模樣。

「願不願意與我聯手？」

謨之珏拋下誘餌，只等魚兒來咬鉤。

他深信，憑藉著院里那些下人們的七嘴八舌，子陌這小子肯定是聽進去了。

一開始，流言只有幾個人私底下傳，只是碰巧讓他帶回來的人聽見了，於是與他咬耳朵，說是下人們都在傳，移川之所以能接謨總管的職，是因為他懂得討大少爺的歡心。

至於討歡心的方式，七嘴八舌，什麼樣的說辭都有。

甚至連那最最不靠譜，最最荒唐，最最隱秘的說辭都有。

說是——

移川這/賤/骨頭，能有如此快的飛升，全是因，爬上了大少爺的床。

雖說流言蜚語，都是口口相傳早就變了味的，做不得真，可若是沒有那蛛絲馬跡，又怎會叫人傳出來。

謨之珏自是知曉他大哥的潔癖的。因此只堪堪嗤了句「荒唐」，但思緒還是不停地往「爬床」上想。

哥哥——

對移川這傢伙，確實器重得過了頭，而移川，雖說現在並不會幹下那齷/齪/事，但難免以後會做.......

為了日後能安穩度日，他也要將萌芽扼殺。而最好的辦法，不就是眼前這個小傢伙麼。

「我知道，你對咱們謨府的謨總管有些心思，剛巧我也不待見他和哥哥膩在一起，怎麼樣，我幫你搞定他，你也答應我，帶著你的移川哥哥，從我面前消失。」

「多劃算的買賣。」

子陌閉眼，再睜開，二少爺的臉就從腦海中消散了，只剩下眼前睡得正熟的移川。

答應？

還是，不答應呢？

他與二少爺約定三日後給人回覆。只不過心裡早就有了計較。

若是能爭上一爭，他為何要放移川自由？

更何況，大少爺只是表面溫文爾雅，若是沒有鐵血手腕，又怎會將這謨府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條？

念頭一起，就再不能回頭。

許是燭光太朦朧，夜色太黑，他才能將心底那點隱秘的愛戀拿出來，讓其在黑暗中悄悄舞蹈。

子陌伸出手，摸了摸移川的臉。

喉嚨滾了滾。

雖不能言，可意思不言而喻。

「移川哥哥——」

「我會教你福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