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凱最近很煩。

非常煩。

躺椅上，他一身藏藍的長袍映襯下，顯得過分蒼白的臉，透露出他很長時間都沒有好好休息的事實。

六月初的影視城已經有些悶熱了。陽光透過上面布滿的爬山虎的葉子縫隙，灑在斑駁的牆體。在一陣小風吹過的時候，牆上都是跳躍的光斑。

飛蟲蚊蠅也逐漸多了起來，擾的人不的清凈。

可這些都不會是穆凱心煩的原因

出道以後拍了幾部古裝劇，他被導演看中去拍了一部仙俠題材的電影，此後就一直在電影圈裡打轉。因為古裝扮相太過出眾的緣故，他所有的角色都集中在這上面。雖然憑藉其中的一個角色拿到過影帝，也無法抹去穆凱心頭的那點遺憾。

作為演員，還是希望能有更多的嚐試的。

這些年拍電影的同時也做投資，隨著資產的不斷增加，穆凱在事業上的心思也發生了改變。比起遵守一些條條框框的約束，他更希望遵循的自己內心。

既然大成本的電影不願意讓他冒險，小成本的他又看不上，那就不如回來拍電視劇。

所以，他接的了這部近代偶像劇，並成為了這部的出品人之一。

電影拍攝和電視劇拍攝的節奏是不同的。也許是太長時間沒拍電視劇，穆凱在最初花了點去適應節奏和調整狀態。他畢竟是個專業的演員，這點小麻煩很快就解決了。

隨著而來的才是大麻煩。

「你還記得我嗎？陛下。」輕輕柔柔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

又來了。

拿開半蓋在臉上的帽子，穆凱往周圍看了一眼，果然就像以往發生過的那樣，身邊忙碌的工作人員，就在不遠的地方繼續著他們手上的工作，對出現在他面前的女人熟視無睹。

這不是因為他們都認識這個女人的關係——雖然他們都知道她是劇組的演員——而是他們聽不到她說了什麼——甚至看到的都和他看到的不一樣。

因為他在這樣的場景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問過周圍的人，他們說只見到他們在說話，聊得好像很開心。

他看到的和他們看到的不同——真讓人毛骨悚人。

「陛下，你為什麼不理我？」女人彷彿是傷心了，淚眼含悲的說道，「你還是記不起臣妾嗎？」

這次一次穆凱沒皺著眉頭問她，是不是上部戲入戲太深有些出不了戲，要不要介紹個可信的心理醫生給她。——第一次的時候他是這麼幹的。

當他這麼說完之後，這個女人就開始哭了。

穆凱越是不讓她哭，她就越是哭的凶。

哭著說他和她前世的故事——一個很狗血的充滿了古早言情小說味道的故事——就連現在還在瘋狂翻拍十多年前言情小說IP的資本，都不會碰到那種故事。

女人斷斷續續的哭，悲悲切切的哭。聲音有高有低卻不間斷，就像是蚊蟲翅膀震動的聲音，不但不會勾起人憐香惜玉的心情，還會聽得人喘不上來氣，格外的難受。

難受的穆凱壓不住脾氣想對他大吼，結果發現自己做不到。他除了和女人正常的說話，其他的言行都不被允許。

在沒有人來打擾他們之前，這種狀態會一直持續。

發現了這一點後，穆凱就學會了不聲不響的等著有人來打斷他們。他甚至告訴助理，這個女人是想和他傳緋聞，如果看到他們說話，一定要過來阻止。

不過顯然這沒有用，助理沒有一次做到過，每次都因為各種原因被阻隔在了別的地方。

任誰都知道這不正常了，但他還沒想到解決的辦法。——關鍵是沒有人相信他說的話——大家都以為他是因為多年來再拍電視劇，承受了太大的壓力產生了幻覺。

甚至他的經紀人還勸他，既然決定了從電影圈回來拍電視劇，就不要有那麼大的壓力。做了決定就不要後悔，何況，拍電視劇也不比拍電影差了，怎麼都是掙錢，人民幣都長得一樣，有什麼區別？至於獻殷勤的那個女人，喜歡就接觸下，你情我願得事。大不了給點資源。要是對方敢不識抬舉，公司會幫他處理。

那一刻的穆凱，就和現在一樣。他的經紀人一定不知道，在那一瞬間，他和眼前這個詭異的女人，帶給他的觀感同樣的糟糕。

想到這他突然很想笑。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穆凱都有些習慣了。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女人在自說自話，周圍的人的反應都很『正常』的景況下，他都還能胡思亂想。

做得好穆凱，這種鍛煉人心理素質的方式，不是誰都能有的。

靠！誰他媽想要鍛煉心理素質誰來呀！

「陛下，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姐姐？為什麼我在你的面前，你都不願意看看我？那天在御花園，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

看看，這個詭異的女人有開始講那個故事了。

「那天跟今天一樣，陽光很好，又有點熱。我穿了蔥綠色的襦裙，和姐姐跟著祖母一起被太後邀請去宮裡做客。我年紀小不耐煩聽他們說話，就央求著去看花。太後便讓一個姑姑，帶我去了御花園，那裡可真美。」

她很瘦，非常瘦，和娛樂圈裡其他的女明星一樣的瘦。身高大概一米六八，長得很美，皮膚很白。眉毛畫的細長，眼睛貼著假睫毛畫著眼線，現在做出一副小女兒的嬌憨神態，和她枯瘦的面容很不搭。

不過，哭了這麼久妝都沒有花，很想問問她用的什麼牌子的眼線筆，後者眼線膏。那個人很愛出汗，帶不住妝。買給他的話應該會喜歡。

「陛下在水邊餵魚，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裳。撒出去的魚食惹得很多魚兒搶食。金色的，紅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各種各樣顏色的魚兒，都來朝拜真龍，水花翻滾好看極了。」

不，如果是他送的話，他應該不會收吧。

一年中只有三次送他禮物的機會，一次他過生日，一次過新年，還有一次，是自己過生日，他送禮物過來可以用回禮的名義，送點想給他的東西。不然就找不到別的理由。

「但，都不如陛下好看。陛下英武不凡，龍章鳳質。俊美的像是天上的神仙，我看傻了眼，手上拿到絨球掉了都不知道。」

他和他，是微博都不能送祝福的關係，卻保持在朋友圈裡點贊的默契，然後借著這個贊，聊上兩句有的沒的。

「就是這樣的不小心，被陛下身邊的護衛發現了。他們把我抓了起來，抓的很疼，但是我卻一點也不怨他們，因為就是他們把我帶到陛下面前的。」

若即若離的關係，不能過於的關心，又捨不得完全的割離。

「陛下看我的那一眼，我的心跳都要停了。陛下和我說話，聲音也很好聽，從我的耳朵說我的心裡。那時候我就想……」

在每部戲裡，和不同的人談情說愛。現實的人生中，三十幾歲的年紀，還在玩這麼純情的遊戲，說出去一定沒有人相信。

「後來姐姐來尋我，我很不高興，怪她打擾了我和陛下的相處，但我必須走了，祖母要回去了。」

他現在應該還在拍戲吧？那個人，拍起戲來就不要命，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拼，著急退休養老嗎？

「回去的路上，祖母和姐姐說話，我都沒心思聽。只聽到太後有意向她提親這一句，就羞得滿臉通紅，躲到一邊去了。」

緋聞女友前幾天去探他班的事上了熱搜，卻沒見工作室的澄清，是不是說，對方也有了成家的想法？也對，比他還大幾歲，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

「可是後來，聖旨來了，姐姐被迎娶進皇宮做了皇後。八抬大轎十里紅妝，紅衣紅鞋鳳冠霞帔。」

要是他結婚的話，應該送點什麼呢？如果邀請自己當伴郎的話，還是不要答應了。不然說不定自己會當堂掏出一把刀子來。

「再過了幾個月，我也進宮了，做昭儀。雖然沒有拜堂沒有嫁妝，可我還是很開心。只是沒有想到，陛下眼裡卻只有姐姐。」女人說到這，憧憬回憶的神色陡然一變，變成一副哀怨的樣子。

穆凱撩了下眼皮，到了這一句，就是快要說完了。

「和她談論詩詞，筆墨丹青。幾次從妾的宮門前走過，卻不曾想過進來看看我。盼了一日又一日，等了一年又一年。清風明月苦相思，其中酸楚又有誰人知？」女人又開始哭了，邊哭邊湊近了些，把手摸向了穆凱的臉。

穆凱臉色一變，之前幾次這女人都是說完就走，這次怎麼不僅不走還懂起手了。

「陛下還是這麼英俊，一點都沒變。陛下也看看我。是不是跟當年長得一樣？」女子說這話，手在穆凱的臉上虛撫了一把，「只是不知，陛下身上胎記可還在原來的地方。」說這話，竟然要去解他的口子。

穆凱臉色巨變，眼睛瞪大想喊，卻一個字都喊不出來。

就在這時候，有個年輕人過來打斷了他們。穆凱聽到他說：「穆哥，我來看你了。」

「啊！」穆凱像是猛地驚醒，大叫了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