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陰冷的牢房中，皇上洛聿明最小的弟弟、獲封悠王的洛聿凡，身著囚衣、髮髻散亂，卻仍是端坐一角，如在朝堂上那般威嚴持重。俊朗的面容上從容淡定，卻隱隱透著些許焦急之色，目光緊盯著隔壁牢房中蜷縮在幹草上的一團身影。

「庄太醫，本王這裡還有些幹草，你拿去用吧。」

「不勞煩王爺。」縮成一團不停發抖的人聲音微弱。

「皇上乃聖主明君，將你下獄，定是你有了過失，不可記恨皇上。」

「謹遵王爺教誨。」庄太醫的唇邊勾出一抹自嘲笑意，「錯在臣，臣甘願受罰。」

「你能如此想，甚好。」洛聿凡頓了一下，又說道，「你若是難受得緊，還是叫獄卒來吧。」

「帶罪之身，不敢驚擾官差。」

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太子洛承元出現在眼前。

太子並未理會自己的皇叔，而是對著庄太醫說道：「你若是想通了，本太子即刻放你出去。」

庄太醫艱難地爬起來跪下，身體虛弱到只能匍匐在地：「啟稟太子，臣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欺瞞皇上和太子。」

「是嗎？那你就繼續在裡面待著吧。不過你這病怏怏的身子，能不能出得去，可就不一定了。」

洛聿凡的眼中閃過一抹痛心，語氣卻還是淡淡的：「庄太醫，你說的若是實情，皇上斷不會將你關在此處，你莫要一錯再錯，還是承認了吧。」

洛承元冷哼說道：「小皇叔，你這是承認了蓄意投毒、企圖謀害本太子？」

「本王從未動過加害太子的念頭。」

洛承元面色一變，陰沉沉地說：「小皇叔可知庄白為何被下獄？」

「庄太醫不肯告知本王。」

「那就讓本太子來告訴你，太醫院裡所有的太醫都指明，從你的書房裡搜出來的毒藥，就是本太子所中之毒。因為此毒甚是奇特，全天下只此一份，因此你必是投毒之人。而庄白卻是力排眾議，一口咬定你府里的毒藥與本太子所中之毒不一樣。父皇懷疑他是共犯，才將他下獄。」

「什麼？」洛聿凡的淡然之色全部化成了驚異，「曉白……」語調變得溫柔繾綣，卻也帶了深深的自責。

庄白輕咳兩聲：「臣惶恐，還請王爺不要如此稱呼臣。」

表字是最親近的人才可以喚的，與自己有著雲泥之別的王爺，實在是高攀不起。

洛聿凡起身抓住牢房之間的欄桿低喃道：「本王……本王負了你。」

庄白連跪伏的力氣都沒有了，倒在地上將自己蜷得更緊了些，啞著嗓子說道：「臣只是小小太醫，王爺如此說，真是折煞臣了。」

「曉白……」洛聿凡衝到牢門邊急切說道，「太子，曉白生病了，需要傳太醫。」

洛承元冷笑一聲：「他自己就是太醫院之首，如何還需要旁的太醫？庄白，你若是不想死在裡面，就儘快想清楚。」一甩袖子便離開了。

「太子，給他找大夫……太子……」洛聿凡晃動著鐵鏈大叫。

「王爺，請你安靜一點。」庄白比之前抖得更厲害。

「曉白……」洛聿凡的胳膊越過柵欄，向他奮力張著手，「曉白，你過來，讓我抱著你，就沒那麼冷了。」

「抱著？」庄白竟是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洛聿凡見他滿面通紅，唇上卻是毫無血色，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只是透著絕望，心中絞痛，更是焦急地說道：「你過來，本王抱著你，讓你取暖。」

「不必了，王爺，自從你在宴請上推開我，我就不再奢望你的擁抱了。」

洛聿凡卻是生出些委屈來：「曉白，本王的王爺身份，容不得本王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你拉拉扯扯。」

庄白笑了起來，從開始的無聲輕笑變成了仰頭大笑，直到笑得咳嗽不止才不得不停下，不知從何處來的力氣，竟是朗聲說道：「王爺豈止是不願與我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扯，王爺只怕都是後悔認識了我吧？雖然已經洗清莊家的冤屈，但我所做過的事是抹不掉的，王爺以與一個戲子有過肌膚之親為恥。」

庄白又咳嗽起來，待氣息稍緩，才低聲說：「王爺，說出真相是我的份內之職，你無需心懷愧疚。如果此情此景再來上一遭，我仍是不會讓王爺蒙冤。我只求，莫再與你有任何糾纏。洛聿凡，我愛上你，不悔；為了救你而死於此處，亦不悔。但是，我心已死，與你只是太醫與王爺，再無其他。」

洛聿凡握緊欄桿，思量再三才說道：「本王也是身不由己，若能重來一次，若沒有現在的身份地位，本王定不負你。」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洛聿凡，那晚，你若是沒有留在我的房中，該有多好……」庄白氣息漸弱，一頭栽倒在地，便再沒了動靜。

「來人……快來人……」洛聿凡大吼著，並用身體拚命地撞著欄桿。

獄卒打開牢門，探了探庄白的鼻息，向手下人吩咐道：「沒氣了，快去稟報太子。」

「曉白，不……曉白……」洛聿凡跌坐在地，雖是傷心欲絕，可悲泣之聲都是壓抑著的。

洛承元很快就來了，看著庄白的屍體一言不發。

旁邊相陪的官員低聲問：「太子，要如何處置？」

洛承元看向洛聿凡，冷聲說道：「這等亂臣賊子，丟到亂葬崗去。」

「不要。」洛聿凡雙眼通紅，「太子，只要你同意讓本王與曉白葬於一處，本王願意立刻自裁在你的面前。」

「取毒酒來。」

「太子，請你開恩，將曉白移至本王的身邊。」

洛承元點點頭，獄卒將庄白的屍體抬了過去。

「曉白……」洛聿凡抱著庄白的屍體，眼前閃過的是這人鮮活的一顰一笑，輕吻著還帶有溫度的額頭眉眼，「對不起，是本王錯了，本王再也不推開你了，再也不放手了。」

獄卒端來毒酒，還沒有倒酒，酒壺就被洛聿凡搶到了手裡。

「曉白，是本王錯了，本王大錯特錯。等等本王，你我一同投胎轉世，下輩子，本王必一切以你為重，莫要走得太急，一定要等我。」

一口氣灌下大半壺毒酒，因終可不畏人言與心愛之人相擁，斷氣的一刻，洛聿凡的臉上浮現出笑容。

悠王畏罪自殺的消息傳回府中，悠王妃挽秋跌坐於椅上低喃道：「不可能，王爺不可能真的要毒殺太子。」

下人說道：「皇妃派人來傳話，未免王妃過於悲傷，請王妃進宮小住。」

挽秋微微搖頭：「王爺過世，本妃活著還有何意義？快些著人去接王爺回府。」

「王爺留有遺言，要與庄太醫同葬，太子已經吩咐人將二人掩埋於一處了。」

「什麼？」挽秋動怒，將桌上的茶壺茶杯盡數掃落到地上，撿起一塊碎瓷片在自己的腕上深深一割，厲聲說道，「洛聿凡，你是想與庄白下輩子再做夫妻嗎？休想！我甘願永不超生，也不會讓你如願。」

雖是倒地氣絕，但卻瞪大著眼睛，雙目赤紅的如同地上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