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半妖？」

血統不純，即便有著妖力，也不會被純血妖怪或是純血人類所接受，甚至會遭到迫害或是追殺，所以半妖數量很少，而現在在這裡見到一隻半妖，陳先林覺得很驚訝。　　　　

被不禮貌地稱呼為半妖，卓鈺絲毫不在意，他看了一眼樹上的陳先林，將懷錶放進口袋，露出招牌微笑，「貓妖先生？」　　　　

「是狸貓妖。」陳先林糾正。　　　　

卓鈺聳肩，他並不是很能理解陳先林的執著分類，「好的，狸貓先生。您能下來麼？我想我們需要交流一番。」　　　　

陳先林皺皺眉頭，顯然不願意。　

卓鈺不在意，他現身只是想拿回屬於館禾館的東西。他清清嗓子，直接問，「你有見過一隻玉扳指麼？」　　　　

陳先林眯起眼睛，充滿敵意，「你是誰？」　　　

其實卓鈺早就看到了陳先林斷掉的胳膊。「那是個調皮的孩子，看來狸貓先生已經吃過虧了。」　　　　

「孩子？那隻玉扳指？他是活的？」陳先林問，敵意不減分毫，「他侵犯了我的領地，還吃掉了我的一隻手。」　　　　

卓鈺也不繞圈子，直言道，「那孩子著實危險，所以，還請狸貓先生將玉扳指交還於在下。至於帶給狸貓先生您的損失，在下也會盡量彌補。」　　　　

陳先林不滿卓鈺的態度，在他的眼中，卓鈺只是一隻血統不純的半妖而已。即便他本人沒有太過歧視這類物種，但是天生的純血仍然讓他有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卓鈺則是煩惱。那隻玉扳指其實是館禾館丟失的物品，追尋多日，他才終得線索追蹤而來，不料玉扳指卻已經被有心人使用，導致其暴走，如今又傷了坪山嶺的妖，弄得現在回收物品更加麻煩。而且現在時間不早了，卓鈺需要在規定時間內將東西帶回薔薇老街。　　　　

「你是誰？」陳先林對待半妖還是比較有耐心的，他再次問了一遍。　　　　

「卓鈺。只是一個跑腿的而已。」卓鈺面上仍是一副虛假的笑容。　　　　

老實說，陳先林討厭這個表情，這會讓他想起傲慢無禮的人類。所以，他更不想理這個半妖了。　　　　

幾乎是在看到陳先林表情的第一時間內，卓鈺就知道對方的厭惡，他只得整整衣冠，「是我介紹不周，那麼，讓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番。我的名字叫做卓鈺，是薔薇老街館禾館的員工。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純粹是為了追回館禾館的物品。」　　　　

卓鈺語速不緊不慢，卻很有力量，聽聞，陳先林直接愣住。他想起了老一輩曾經講過的一個故事。

一座連鬼神敬畏的館禾館，擁有著神秘力量。典當，交換，定製，寄存，販賣。無論人神鬼怪，只要找到這座小樓，它就能完成你的一個業務要求。

這聽上去很怪誕，但在他們的世界，這座小樓很有存在的必要。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館禾館的地址正是薔薇老街442號。

「嘶——」思索間，斷臂處忽然一陣麻木。陳先林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斷臂不知何時竟然又爬上了那種蟲子。　　　　

砍斷手臂都無法獲救？　　　　

想到這一點的陳先林臉色一變，一時之間惶恐不安。然後，他幹脆就從樹上跳了下來，跳到了卓鈺的面前，將自己的手提起來，「你說可以補償，那這要怎麼辦？」　　　　

陳先林問得直接。　　　　

卓鈺看著陳先林的傷口，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蹭了蹭手中的拐杖，面上一副微笑作派。　　　　

「這倒是棘手。」卓鈺這話音一落，陳先林背在身後的包裹立刻就有了動靜，與此同時，陳先林斷臂處的蟲子越爬越快，幾乎要布滿他整條手臂。

見狀，陳先林驚恐地扯下包裹，竟發現上面全都是蟲子。　　　　

「把它扔下來！」卓鈺眸色一暗，沉聲叫道。　　　　

陳先林將包裹扔了下去，那一瞬間無數蟲子從包裹中傾刻而出，朝向卓鈺撲了過來。　　　　

「不過是吸食了些妖氣，就讓你能耐了？」卓鈺抬起手杖，狠狠地朝蟲群打了過去。　　　　

蟲群分裂兩路，避開了卓鈺的拐杖，從兩側包圍住他。速度太快，卓鈺沒有閃躲，而是直直地站在原地被蟲群淹沒。　　　　

陳先林瞳孔放大，這一幕像慢動作的電影一樣播放在自己眼前，慢慢地和多年前的一幕重疊，彷彿下一秒就會鮮血迸濺，令他頭痛欲裂。陳先林看著蟲群密密麻麻地攀爬，這簡直就像個行走的人影，既噁心又詭異。即便卓鈺只是半妖，但是陳先林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從樹上跳了下去，矯健地一撲，衝進了蟲群中，他想要救卓鈺。　　　　

不過，還沒等陳先林接近卓鈺，他就忽然在半空中栽倒在地。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大半個身子已經被蟲子覆蓋，已成幹屍狀，無法動彈。這些蟲子著實厲害，這會兒已經讓陳先林失血過多，妖氣漸失，甚至連疼痛都感覺不到。　　　　

——要死在這裡了麼？　　　　

這麼想著，他竟覺得有一絲解脫。　　　　

無助感席捲陳先林的腦，視線漸漸昏暗，他終究是昏死了過去。妖氣不足也讓陳先林也無法維持人形，直接變回了原形。

一隻狸貓。　　　　

此刻，蟲群仍包圍著卓鈺，拚命的想要至卓鈺於死地，可漸漸地，蟲群卻自動脫落，摔死在地面上。一縷煙從蟲群中慢慢地延伸出來，香氣四溢。蟲群越落越多，香氣越來越濃烈，那些攀爬的蟲沒有掉落在地，而是在落地之前就化成一股青煙消散不見。

蟲群減少，卓鈺的身影顯露。他仍一手拄著手杖，另一隻手上多出了一隻小香爐，裡面焚著香。　　

聞香的蟲群全部化成青煙消散，玉扳指從蟲群中脫落掉在地上，發出幽幽的白光。它不死心，似乎還想再作妖，被卓鈺一聲呵斥，「你是想要我把你當做廢物處理掉麼？」

玉扳指不動了，靜靜地躺在地面上。

卓鈺冷笑，即刻用手杖使勁一敲地面，暗色的光圈在地面暈開，爾後消散。手杖也變成細短一支，十分方便卓鈺攜帶。

然後，卓鈺蹲了下去，將香爐輕輕放在地面上之後，又拾起玉扳指。手指碰的那一刻，玉扳指從通體瑩白變成了原先的翠綠色。紅絲還蟄伏在玉中，安靜不動。

「替你還願已經是館愚的最大寬容了，這次你又傷了坪山嶺的妖，就算是我，怕也是沒辦法救你了。」卓鈺說著將玉扳指丟入香爐。一聲細小的慘叫聲，然後什麼都沒了。

在確定玉扳指確實在香爐內之後，卓鈺捧著香爐站了起來，「先安分點待在這裡面吧。」

玉扳指沒有動靜，卓鈺直接將它連同香爐放在了自己的高禮帽上，這看上去很滑稽，黑色的帽子頂著個不倫不類的東西，還冒著一縷青煙。卓鈺卻不管這些，小香爐的作用很大，它可以指引自己找到回去的路。雖然對於小香爐喜歡待在自己頭頂上這一點很無奈，但是卓鈺很大度。

拿回了館禾館的東西，卓鈺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只是陳先林的事情倒也棘手，卓鈺總是要收拾這個爛攤子。

卓鈺朝陳先林的方向走去。陳先林他現在是原形狀態，一隻花紋奇特的狸貓。還是一隻斷了前臂的狸貓。

「狸貓先生啊……」卓鈺單手輕點手杖，在猶豫些什麼。片刻之後，卓鈺拿出來先前的那枚懷錶。打開，看時間。只是，這懷錶里沒有時間刻度，也沒有指針，只有一個字，還是一個模糊不堪的字。

「竟然這麼晚了。」卓鈺無奈地嘆了口氣，「狸貓先生啊狸貓先生，看來我不得不將你一起帶回去咯～」說著，卓鈺彎腰，單手抱起了大狸貓。

「喲呵，還挺有重量的。」卓鈺笑笑，對於陳先林的血沾到自己身上的事情一點也不介意。倒真像是個謙謙君子。

頭頂的小香爐飄著煙，淡淡的香氣肆意飄散，卓鈺心情還不錯，他哼著小曲兒，在小香爐青煙的飄然方向下慢慢往回走。他深藍色西裝的身影越走越遠，越走越看不清，只細細的聽得見腳步聲和手杖聲極其有規律的聲響，在萬籟俱寂的黑夜中尤為空蕩。

卓鈺越走越遠，眼前的路不再是樹木草灌，路越來越寬，漸漸變成了青磚石鋪成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