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府。

衛昭回了自己的院子，重新洗漱，解了酒才往衛父衛母的別院里去。

暮降四合。

衛昭繞過迴廊，穿過拱門，踏上甬道，一路走來時常有丫鬟婆子朝她福身。

及至衛父衛母所住別院，老奴王海笑眯眯地道，「公子來了，夫人與侯爺方才還在念叨呢，這會兒正在裡頭下棋。」

衛昭點頭。

王海依舊侯在院外，衛昭去了里房，衛父衛母果真在對弈。

她脫了鞋，著素襪進去，守在父母身旁，時而端茶時而遞水，待一局結束已是月至中天。

三人說笑一回，吃了回糕點。

衛昭才道，「父親，母親，孩兒此次回來有一事想說。」

衛父端著茶盅，衛母和藹地笑著，「何事？這般正經。」

燭光照映下，衛昭端的是唇紅齒白，朗朗少年，她此時著的是月白色長袍，腰間束著白玉帶，挺立在廳中，長身如玉。

衛父衛母只見她一撩長袍，噗嗤一聲筆直跪下，隨後雙手平攤於地，叩首叩首再叩首……

一旁伺候著的婢女嚇了一跳，有不忍心的想要去扶，被一旁的婆子扯住了。

公子，呸，小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如此，可都是主家的事，他們這些下人哪裡能管呢？

衛父放下茶盅，衛母也嚇了一跳，卻還算平靜，只心下思忖:孩兒向來乖順，何事要做這般架勢？

九叩首後，衛昭才抬起頭，額上微微紅印。

衛父俯視她，沉聲:「何事？」

衛昭微抬頭，挺直背，直視衛父，「孩兒懇請父親與母親收回請帖，孩兒不欲招婿亦不欲嫁人。」

衛母暗自鬆了口氣，「母親向來曉得孩兒你乖巧，是不是因著我與你父親讓你多年扮男兒，誤了你的青春，你心頭不忿？你且聽母親說，終身大事，不可兒戲，你若暫時實在不願招婿，我與你父親可以收回帖子。」

衛昭安靜地等母親說完，搖頭，平靜地說，「不，孩兒是此生都不願招婿嫁人。」

衛母等大雙眼，「你這孩子，說的什麼傻話。」

衛昭依舊直著身子，垂眸復抬眼，「孩兒肌膚受之父母，父母要孩兒做什麼都是應該的，孩兒當順從父母，以盡孝，因而孩兒從未有過任何不忿。孩兒作為衛氏長女，自瓜熟蒂落之日起，欲與我結為婚姻的不在少數，皇親、高門、富賈、寒門……庚帖堆積如山，媒人踏爛門檻，孩兒早已知作為衛氏長女，婚事非己事而是族事，在過去的二十一年，孩兒從未有過其他想法。

不論父母最後要將孩兒嫁人，或者招婿，不論那人是貌美或貌丑，不論那人對我相敬如賓或者假意應對……孩兒從未想過要違背父母之命。因為孩兒知道，孩兒的婚事算得上大事，因而孩兒從未有過兒戲的想法。」

衛昭疊在膝上的手出了層薄汗，但她依舊挺得筆直。

燭光搖曳下，衛父衛母聽到衛昭繼續道，「孩兒每字每句皆日夜斟酌所成，字字出自肺腑，實孩兒內心所欲吐露之言，孩兒不欲蒙蔽父母，說假話，陽奉陰違，也不願以死相逼，故此於父母跟前暫叩九首以示自罰。」

「孩兒所想說的之事是，孩兒已有心愛之人，且她為女子，有身孕，孩兒此生非她不娶。」

燭芯過於長，發出「畢波」聲，窗外月色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