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妘懷著孩子，想與阿爺挑明了說，可每每話都到嘴邊了，又在舌尖上打了轉，咽了回去。

想著瞞過一天是一天吧。也對張升還帶著一絲隱隱的期待。

沈妘的口味漸漸發生變化，肚子終於開始微微隆起了，當沈阿爺端上一碟炒肉時，他以為沈妘會很開心，因為一年很少能吃上幾次，可沈妘的胃裡開始翻騰，她的鼻子變的格外敏感，壓倒她的是那碟炒肉里的油膩味。

沈妘跌跌撞撞地跑開，碰到了凳子，她嚇了一跳，沈阿爺也嚇了一跳，趕緊過來扶她，「阿妘啊，怎麼啦？」

沈妘在阿爺的懷裡幹嘔起來，一陣一陣的，總覺得胃都要吐出來了，可又什麼都沒吐出來，她眼角因為難受憋出了眼淚。

那一瞬間，沈妘知道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沈阿爺也忽然聯想起最近沈妘的異常，那些他沒放在心上的異常開始串聯起來，阿爺也明白了。

沈阿爺一隻手扶著沈妘，另一隻手替她順氣，渾濁的眼睛裡帶著自責與憐惜。

沈妘好不容易停了下來，沈阿爺扶著她坐下來，阿爺的手很瘦弱，但很有力，他蒼老的聲音裡帶著憐惜，說的是最平常的話，可卻將這幾個月來沈妘心中的不安忐忑糾結全部撫平。

阿爺說，「坐著吧，阿爺給你打水。」

槐花大抵落了，沈妘聞不到花香了，母雞依舊時不時咯咯叫出幾聲，她聽到阿爺的棉布鞋踩到地上的聲音，聽到廚房裡有鍋被掀開的聲音，聽到水被舀動的聲音。

她坐在木長凳上，一隻手摸過凳面上未削平的疙瘩，聞到了煮熟的青菜香味，那碟肉大概被端走了。

沈妘另一隻手摸上肚子，觸摸到身上的布有些軟，有些涼，指尖碰到肚子，就彷彿肚子里的孩子依舊會握手了一般。

淚水從眼眶中滾落，帶著溫熱沈妘被嚇到了，她伸手去摸的時候，才驚覺自己早是淚流滿面。

她聽到阿爺端著水回來的聲音，聽到棉布鞋磨蹭地面的聲音，聽到水在盆里的聲音，聽到阿爺說，「擦一擦臉，漱漱口，我熬了清淡的粥，待會兒你吃，不吃東西可不行。」

沈妘張開口，聲已先啞，「阿爺……」

阿爺像小時候一樣，替她擦臉，水溫正好，爺的手有她臉那麼大，阿爺用碗裝了水讓漱口。

阿爺什麼也沒說，坐在她身旁，安靜地像沒有人，她的委屈她的不安她的迷茫，在阿爺的無聲中化作停不下的眼淚。

不知道一起坐了多久，沈妘也平復了下來。

有灶爐里傳來咕嚕聲，有香味溢出，阿爺動了動身子，站了起來，「粥好了，我給你盛一點。」

沈妘點頭。

阿爺問她，知道是誰嗎？

沈妘點頭。

阿爺問她，「想留下孩子？」

沈妘摸了摸肚子，「嗯。」

阿爺摸了摸她的頭，「沒事，等結了這個月的賬，阿爺帶你去別的地方，阿爺有手藝，身子骨也還健朗，還可以幹好幾年的活，養的起曾外孫。」

沈妘才平復的心海又捲起了波瀾，眼睛有點澀。

阿爺嘆了口氣，「沒有事情的。」

那時候阿爺如是說，沈妘也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