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冷月如鉤。

勾得情絲難入眠。

四皇子神色落寞地看著窗外點點星空，淚水自眼角，緩緩滑下，打濕一片枕上錦緞。

愛上陸九霄，只用了一瞬間。

忘記他，卻須耗盡往後餘生。

不死，難休。

君不知進屋時，正好將他的哀傷，盡悉收入眼中，不由得眉頭微蹙。

他什麼都沒問，只是坐到床前，平靜的開口道，「我適才已與你的母妃，就百花宴風波，商議了後續的應對之策。你什麼都不必做，安心養傷就是對貴妃娘娘最大的支持。」

四皇子強打精神地笑道，「大恩不言謝，將來有用到在下的地方，在下定當竭盡全力。」

君不知回以微笑，「我認為此事與大皇子一黨脫離不了幹系，你怎麼看？」

四皇子有些好奇，「為什麼你不懷疑三皇兄一黨？」

「因為據我所知，他的當務之急應是如何擺脫他的林表妹。不然的話，他做的再多，也不過是給其他皇子做嫁衣罷了。」

四皇子皺眉，「大皇兄？他能想出如此一石三鳥的妙計？」

君不知笑著搖了搖頭，「你們啊，都只把目光盯在他的身上，以為他有勇無謀，他身邊的人便也有勇無謀，其實不然，他的親娘舅，上都護閔地方，絕對是個不可低估的智囊。」

即便君不知給了閔地方如此高的評價，四皇子依舊有些難以置信，「百花宴雖然我未去，但從聽來的那些，也能分析出，此事定然有不少豪族世家參與其間，憑他一個閔地方，能說服那麼多豪族世家聽他號令？」

君不知幽幽道，「如果那些世家以為，透過六皇子給皇上一個教訓，不是為了大皇子，而是為了，太子呢？」

「辛家？辛家不是，」

君不知搖頭打斷他的質疑，「不是辛家。辛家既然肯全面退出，就不會那麼蠢的，在這個時候再次引起皇上的疑心。」

沒錯，四皇子心悅誠服地點頭。

「此次百花宴風波，是豪族世家們針對尹家的行動，而尹家之錯，在於打破了那些傳承上百年的豪族世家間的平衡，或者說，他們這麼做，也不是為了太子，而是為了太子之位背後的，祖宗禮法。」

四皇子冷笑道，「他們為的明明是他們自己，卻打著太子的旗號，太子哥哥若被廢，他們也無所損失，若成功繼位，他們則跳出來以功臣自居。」

君不知笑了，這樣犀利的四皇子，才是他認識的那個四皇子。

見四皇子不再像他剛進屋時那般憂傷，才轉而問道，「說說吧，這幾日我不在，你這裡，有什麼事發生？」

哀傷，再次湧入四皇子的眼底，他靜靜趴在床上，過了很久，才幽幽開口，「他，來了，然後，我的表白，被拒絕了，很幹脆的，拒絕了。」

「他，」君不知欲言又止。

這一回，輪到四皇子打斷他的話，就見他凄然一笑道，「他說，他沒有心，像他這樣沒有心的人，永遠都不可能愛上別人。」

在向陸九霄正式表白前，四皇子曾設想過許多被拒絕的理由，也做好了如何反駁那些拒絕理由的準備，可『沒有心』這個理由，讓他無所適從，找不到反駁的方向。

看著他情凄意切的臉，君不知幹巴巴的勸解道，「那你，便忘了他吧。」

「忘？不知，你沒有愛過所以不知道，有些人，有些情，除非死，再難忘。」

君不知垂目猶豫再三，「那個，咳咳，你之前讓我帶話給師兄，但我卻還沒來的及，將話帶給他。」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聽的四皇子先是不明所以，隨即，慢慢的，雙眼瞪大，盡顯難以置信之色，嘴巴跟著張張合合，卻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既然開了頭，君不知索性將話挑明，「就是你想的那樣，無論他跟你說了什麼，都改變不了他聽說你受傷後，便主動過來探望你的事實。而你受傷一事，也並非我告訴他的，事實上，我都沒能見到他一面，他在探望過你之後，便匆匆離開了上京。」

君不知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該不該給四皇子一個希望，但說完這些後，他只覺自己的心情為之輕鬆不少。

四皇子垂目沉默了好一會兒，再抬眼時，纏繞了他好幾天的哀傷情緒已然消失。

君不知想了想，決定還是應該把有些話給說清楚，「那個，我只是告訴了你一個事實，至於師兄究竟怎麼想的，我並不清楚。就算......就算他對你與別人不同，也還是不要愛上他的好。」

「為什麼？」

「聽少主說，師兄的浪子個性，和他家中長輩間的過往恩怨有關，且師父他老人家也......故而，他從小便不信情愛，於情愛一事上，自然也不肯用心。」

殊不知他這話，非但沒能讓四皇子打退堂鼓，反而更燃起了他的鬥志。

稍稍停頓片刻，四皇子挑眉反問君不知，「那你呢？你為什麼也不信情愛？」

君不知被他問的一愣，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才皺眉反駁道，「也不是不信，我只是，只是，怎麼說？就好像有的人，天生不吃肉，而我，則天生，無法愛上另外一個人？」

四皇子猥瑣的將目光向下移了移，笑嘻嘻壓低聲音，「那個，難不成，你也從來沒有那個過？」

君不知沒好氣的瞪他，「我又不是太監。」就是頻次不高罷了。

「那你，那個的時候，腦子裡想的是誰？」

名字說出來你也不認識！你這個沒在現代社會成長過的凡人！

「沒有臉。」

「男的女的，你總知道吧？」

君不知硬撐場面，「都有。」

「嘿，看不出來，你小子口味還挺雜。」

早知道就不安慰這貨了，就應該讓這貨趴在床上傷心至死！

就在他們打嘴仗之際，一道被黑斗篷遮蓋的嚴嚴實實的身影，在來喜公公的親自引領下，緩步踱入御書房中。

一見他進來，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明瑄帝精神立刻為之一振，激動的站起身，「真人一向可好？」

隨著來喜將門在外面扣好，那被當今聖上尊為『真人』的道士才掀掉頭上的蓋帽，露出仙風道骨般的廬山真面目。

「一別十載，不知聖上你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如此居高臨下的問話方式，卻絲毫未引起明瑄帝的不滿，只見他長嘆一聲，不答反問，「真人，能否另選他人？」

那道士眉頭微微一皺，手捋長髯，若有所思道，「貧道多年前便為你算過，唯有此子，與你命格最為相符，奪舍的把握也最大。你若願意冒更大的風險，那貧道也不會阻攔，只是這後果？聖上你想清楚就好。」

一席話說的明瑄帝冷汗都冒了出來，忙不迭陪笑道，「我不過是好奇，好奇，隨便問問，哈哈，真人且請放心，很快，很快我就會準備好一切。」

那道士不客氣的淡淡一笑，「貧道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不過是與聖上您做筆交易而已，正所謂客隨主便，只要聖上你遵守對貧道的承諾，其他方面，你想怎麼改，貧道自然也隨你，只是其中利害，須與你言明罷了。」

見明瑄帝陪笑不語，他也不再藏著掖著，直接說明來意，

「貧道此番前來是想提醒你，青門總壇數人，已入上京多日，此行必定有所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