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衿是葉家上一代大宗師的入室弟子，如今武功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恐當今世上無人可敵，他一向對朝廷鬥爭格外厭煩，他的弟子卻涉嫌刺殺淵政王，令人感到費解。

秦羽一向多疑的人，沒有表現出對此事多餘的懷疑。

葉子衿所在的蒼穹山出了名的護短，沈煜設下了一場鴻門宴，就等他自投羅網。

葉子衿聽說了小徒弟被淵政王所擒，徒弟絕沒有理由刺殺淵政王，從小帶大的徒弟葉子衿不會不救，可一旦救了，就落實了這刺殺淵政王的罪名。葉子衿倒想會一會這淵政王，看他到底有什麼目的，於是前來赴宴。

那日午後赴宴的人極多，有人為攀附淵政王，有人則聽說葉子衿可能會出現，都想一睹當年令人聞風喪膽的五公子風采。

「這樣神仙般的人物降臨沈府，讓這裡彷彿都是人間仙境了。」沈煜對美色從來不吝嗇讚美，不禁說，「五公子還是如十年前那般，一點都沒變。」

淵政王有些莫名其妙的酸味，嘴角微扯，「是嗎？那你說他比起本王呢？」

沈煜彎了彎眼，十分配合地拍馬屁道，「自然是不及王爺您貌若潘安。」他說得太假，秦羽頭皮麻了一下，臉黑了半天沒說話。

沈煜仍舊笑眯眯地坐在那把木製輪椅上，一臉無害地摸著傷腿，那意思好像在說，這腿是因你而傷的，責任都在你身上，為了你我已經赴湯蹈火過了，我今天就算是故意氣你，你還能拿我怎麼樣？

秦羽的確不能拿他怎麼樣，只是說，「長這麼漂亮有什麼用，一個男人。」

席上有人談論，「葉子衿的容貌，有女子見之不忘，為之不願出嫁，紅顏易老，可誰知這葉子衿多年以來，容貌竟從未變過，還是如同十年前一樣。」

那人說著說著越發肆無忌憚，沒注意到那公子已向這邊走來，這議論也聽在了葉子衿耳里。

葉子衿不近人情，對於這些議論並未理會，視線朝淵政王那邊看來，一眼明了兩人的身份。

頭戴紫金冠神色略顯不耐的公子，便是大涼王朝權高位重的淵政王。

旁邊的綠衣公子是秦王身邊最親近的謀士，正是他在江南救下的那個孩子，他長大成人後的模樣，眉眼之間，有幾分夫人當年的影子。

葉子衿和已逝去的沈夫人是故交，自然把這孩子放在心上，多有留意。可是這些年師父駕鶴仙去前，一直不讓他把沈煜帶上山，師父說那孩子沒有修仙的資質，習武不適合他，你能教他的只有打架，不如把他交給沈家的親戚。

為了沈家的財產和田地，當時有很多人爭著撫養沈煜。

葉子衿在看到沈煜有人照顧後離去了，至於後來的事他也不清楚，不知道沈家為什麼突然起火，不知道為何沈煜會孤身一人來到了京城，去投奔淵政王。

沈煜已經今非昔比了，不再是那個無知的小孩子，他打扮得雍容爾雅，氣質脫俗，手握一把摺扇，扇骨是木匠花費時間精心營造的。

他這一把扇子就值千金，沈煜不喜俗物，卻很愛這些精巧的東西。他跟著淵政王秦羽，把他驕奢淫逸的樣子學了十成，淵政王身邊的紅人當然有錢。

他自是知道沈煜現在是什麼人，說好聽點是淵政王身邊的紅人，說難聽點就是淵政王身邊忠誠的走狗。沈煜看似柔弱，實際上城府極深，心狠手辣，跟這種人在一起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沈煜言笑晏晏，心裡不知在算計著什麼，他樣貌俊秀之中還有一些妖媚。他笑得十分好看，卻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眨眼之間，他柔媚開朗的笑容又會讓人卸下防備，彷彿方才冰冷的算計只是錯覺。

當初那個可愛的少年，長大後怎會成了這般讓人不喜的性子。葉子衿心裡嘆氣，是他不好，是他當年沒有帶他走，讓他成了如今這個樣子，淵政王是野心之輩，跟在他身邊不會有好下場，要麼成為弒君篡位的千古罪人，要麼淪為階下囚。

葉子衿不喜歡喧鬧，也很少管這世上的閑事，沒有什麼事比他修鍊重要，目前他卻有了兩件事要做，救小徒弟是一件，把沈煜帶回蒼穹山是一件。他無論如何也要勸說這位故人之子，棄暗投明。

宴席上觥籌交錯，美人舞姿婀娜腰肢纖細如蔥，這些都是從淵政王府上帶來的舞姬。淵政王飲著美酒摟過佳人，眼裡卻帶著若有若無的敷衍。

沈煜眼裡含笑瞧著那些美人，淵政王調笑說，「沈先生若是喜歡，本王可以割愛。」

沈煜見他態度大方，話里的誠意不似虛假，卻還是小心謹慎，「王爺的東西和人，沈某不敢覬覦。」

淵政王聞言大笑，他是極為喜歡別人對他服貼的樣子的。

葉子衿走到他們面前，淵政王也擺著架子沒有立即理會，葉子衿走過去拜道，「葉子衿拜見淵政王。」

秦羽並未屏退周身的兩位美人，他心不在焉的嘲諷道，「葉子衿，你可知罪？聽說你的徒兒前來刺殺本王，並弄傷了本王身邊這位貴人的腿。」

他所指的那位貴人正是他府上的謀士沈煜，此時沈煜仍坐在輪椅上，他柔弱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可憐，他的身子嬌弱得很，好像風吹就倒。

葉子衿冷言，「草民無罪，刺殺一事絕非我蒼穹山所為，還請王爺查明。」

淵政王冷笑了一聲，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沈煜，好像在等沈煜會怎麼說，而沈煜正十分大膽仔細地打量著葉子衿，他絲毫不掩飾他眸中的驚艷之色，眼裡含笑。

一般人對這種眼神會有察覺，而葉子衿並不敏感，他好像很冷漠，好像周圍人無論對他是喜愛，還是厭惡，都對他來說無關緊要，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令淵政王生出一種不喜，而沈煜的內心更是難以探測。

頃刻無聲，空氣中有殺機，周圍的暗衛不禁都緊張王爺的安危。

秦羽卻自信他不會在這裡動手，他看向一旁的沈煜，「聽到了麼？沈先生，是我們誤會了五公子。」

沈煜笑著背下了鍋，「五公子與沈某有搭救之恩，沈某自然是相信五公子的，只是事關重大，才請來五公子當面解除嫌疑，至於五公子那位徒兒，定也是遭遇陷害。」

沈煜本想讓葉子衿留在王府，協助調查刺殺之事，若能讓葉子衿這樣有名望的隱士高人成為王爺手下，可助王爺謀得大業。卻沒等沈煜說完，秦羽已經不耐煩，他打斷道，「今日邀五公子來，是為了解開誤會，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了，沈先生便送五公子離去吧。」

沈煜笑道，「王爺說笑了，宴席剛剛開始，怎可此時送五公子離去呢，外人會以為我沈府待客不周。」

「那五公子想留下來嗎？」秦羽輕抿了一口酒。

葉子衿毫不猶豫，「草民告退。」

葉子衿一轉身，卻感覺身後袖子被人拽住了。

沈煜看似一個沒有武功，況且暫時行動不便的廢人，卻可以在他身後隱藏氣息。

葉子衿心神一窒，想起一本多年前早已失傳的武功，據說那本武功是落在一個宮裡的老太監手裡，最後在老太監死時就被銷毀了，因為那武功修鍊的方法與普通人的武功不同，修鍊方法殘忍變態，一不留神還會走火入魔，危及自身與周圍人的性命。只有過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的人，才會練這種武功，他還記得那本武功的名字是《冰魔心法》。

沈煜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五公子，失禮了，沈某有事告之，還望花園一敘。」那人的聲音如銀鈴清脆悅耳，像是有著魔力一般，一開口說話就引人注目。

葉子衿剛好也有事和他說，推著沈煜的輪椅來到花園。

沈煜問葉子衿，「五公子明知道是鴻門宴，卻還是來了，沈某欣賞五公子的勇氣。」

葉子衿答道，「淵政王若想要誰是謀逆的罪人，那麼他不得不是，就運算元衿今日見死不救，他日仍會有麻煩找上來，不是嗎？」

「五公子很聰明，但五公子想錯了，找五公子麻煩的人的確不是淵政王殿下。」

「那就是你。」葉子衿毫不留情地說道。

「五公子猜錯了，那人不是我。」沈煜微微睜大了眼睛，那笑意十分開朗親切，「不瞞五公子說，沈某從小就喜歡五公子，對五公子素來很敬仰，怎會有想害五公子的心思？五公子如此這般猜測，可真是傷了我的心。」

被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人直言喜歡，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他這樣巧舌如簧的人，葉子衿實在不擅長應對。這孩子的母親當年也是一個大家閨秀，溫婉端莊，可沈煜一點也沒學到他娘的優點，倒是繼承了他爹經商的圓滑。

「沒有，我相信不是你。」葉子衿只好這樣說。

「帶我去看看風景吧。」沈煜這樣說，他們走到了湖邊。

沈煜看著綠色的湖，湖面上什麼也沒有，格外的靜，他看著波瀾不興的湖面，那湖又深又綠，讓他想起了往事，「五公子，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見你是一場大雪裡。」

「是。」為何提這個，大概是沒話可說了吧，葉子衿正要勸他離開朝堂，去到一處安全的地方，哪怕是跟自己回蒼穹山也好。

沈煜又說，「五公子，走前再陪我喝一杯酒吧，十年前那日我永遠忘不了，有五公子，才有現在的沈煜。五公子武功蓋世，這話可能輪不上我來說，但五公子若哪一天有需要。」他說到這裡停滯了一下，加重語氣繼續說道，「沈煜，拼上性命也會護五公子周全。」

葉子衿看他神情極為真摯，一時有些感動，他溫柔道，「好。」

沈煜接過下人遞過來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飲盡。他又同樣倒了一杯，遞給葉子衿。

「我能保護好自己，還有我是來和你說，別待在這裡了，朝堂爭鬥會讓你置身險境，淵政王秦羽絕非善類。」葉子衿柔聲說著，這酒格外的醇烈，腦子也跟著熱了起來。

沈煜嘴邊的笑愈發溫柔，「五公子提醒的是，讓在下恍然醒悟了。」

葉子衿心裡一松，卻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一切勸說都太順利，這時渾身無力，他忽然頭痛欲裂地倒下了，被一個人穩穩接住。

眼前昏沉之前，他腦海中最後一個念頭，沈煜在酒里下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