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十八進入練武場的那一刻，祝青就已經注意到他了。

雖然之前師父也經常來練武場看他，但是他總覺得今天師父與以往的有些許不同。

或許是說話聲音更輕了一些，或許是嘴角上揚的程度大了一些，或者是他卷翹的睫毛在投下來的陰影深了一些，又或者是今日灑在他身上的陽光暖了一些，說不出到底是哪裡有和之前有區別，像是全身上下連每一絲頭髮都與之前有所不同了。

總讓他有一種莫名的想要親近的感覺。

【信賴值+10%，當前進度35%】

000：【咦咦咦？！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漲了百分之十？！】

慕水倒是覺得意料之中：【新手大禮包，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祝青被困在遊戲里多日，平時接觸的這些npc看起來和真人無二，但是終究不過是一串代碼而已。

而慕水則不同，他和祝青一樣，是活生生的人。

況且他們精神力的契合度可是經過專業檢測過的，數值高得足夠在一見面的時候就產生共鳴。

000是被臨時做出來的專屬於慕水和這次任務的系統，主攻功能性，關於這些人類之間的情感只了解了個大概。

慕水向他解釋道：【這個信賴值不是給我的，而是給「人類」的。這是精神力之間產生共鳴後自然形成的信賴值，應該只有這個世界會有，接下來就不好說了。】

所以慕水才管這個叫新手大禮包。

000懂了。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慕水在腦中和000科普了一番，在外界看來不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慕水朝祝青笑笑，道：「阿青，最近習武的情況如何？」

祝青抬頭，猝不及防的望入慕水的眼中，像一汪深幽的沼澤抓著他的心神往裡拖。

祝青心中一震。

等他再看去，祝十八還是一如既往的那副平淡模樣，彷彿剛剛只是自己的一場錯覺。

什麼情況？

「祝青？」祝十八見他半天沒反應，疑惑出聲。

祝青如夢初醒，立馬彙報起自己習武的狀況，暫時把心中的訝異往下壓了壓。

結果剛說沒兩句，祝十八便揮揮手打斷了：「你怎麼了？是不是沒休息好？」

祝青愧疚道：「弟子只是覺得這段時間以來進步太慢，有些愧對師父的教導。」

「啊……」祝十八輕訝一聲，有些尷尬道，「原來是這樣嗎？」

祝青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道：「不是的，師父……」

祝十八打斷道：「無妨，為師心裡清楚。」

十六七歲的小夥子說話哪會再三斟酌，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只是沒想到一不小心就說了錯話。

祝青對祝十八始終是尊敬的，對自己一時口快有些懊惱。

慕水倒是心中一訕。

若不是知道祝青並無他意，他還要以為祝青是在諷刺自己呢。

祝青是祝十八的第一個徒弟，一個真敢教，一個真敢學。

祝十八身為門主事務繁忙，常常把祝青丟給教頭。祝青也是個悶葫蘆的性子，見他忙也不好意思去打擾他。

祝十八不去找他，他也不主動提。弄得兩人明明是親師徒，卻像是個掛名的一般，還不如與尋常人親近。

慕水尋思要不是還有一層「救命恩人」的光環在，怕是連25%的信賴值都刷不到。

祝十八的指尖在輪椅的扶手上叩了叩，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半晌才道：「去後花園，我和你說點事。」

「是。」

祝青向後退一步，恭敬的等著祝十八先走。

誰知，祝十八竟是一動不動，眼眸中帶著溫和的笑意，撐著腦袋懶懶的對祝青說：「我累了，你推著我過去。」

練武場的門人哪個不是耳目聰慧，聞此言皆是一愣。

門主剛剛說了什麼？？？

我幻聽了？？？

祝青也是一愣，沒想到祝十八居然會同意讓自己推輪椅，隨即連忙應了一聲「是」，雙手小心翼翼的握著把手，推著祝十八龜速前進，一副生怕把輪椅弄壞的樣子。

習武之人手勁都大，面對著這種巧匠做出來的精緻器械，總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把它給弄壞了。

這些精巧的結構看上去如此脆弱，就像是青年毫無防備露出來的雪白脖頸。

聽聞祝十八在傷了腿之後就很少出這祝風門，平日里又被門人細心照養著，如今二十又五的年紀，卻還是如同少年一般膚白勝雪，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膚都細膩的像是甜美的燈芯糕。

祝青盯著青年的脖頸，心中有升起了那種怪異的感覺。

他突然有一個荒誕的想法——說不定其他人的血液都是冰冷的，只有祝十八和自己的血液是溫熱的。

這個世界是假的，只有他們是真實的。

祝青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用舌尖抵著舔了舔尖銳的犬牙，輕微的痛感讓他冷靜了幾秒。

他這一異常的情緒波動自然是被000捕捉到了：【主人！祝青的精神力有反應了！】

慕水倒是很鎮定：【沒用的。】

果然，話音剛落，祝青的情緒波動又恢復到了平靜的狀態。

慕水：【還是剛剛那個「新手大禮包」，雖然他還能感覺到精神力的共鳴，會有情緒波動，但是信賴值不會再漲了。】

000的語氣一下子低落下來：【原來是這樣啊……】

慕水道：【不過這種情緒波動也不是沒有用，等到信賴值漲到一定程度，情緒波動說不定能喚醒齊清河的記憶。】

000精神一震：【那感情好！】

慕水笑道：【你別高興的太早，之前就說了，這個世界留下來的精神力是最多的，但是也是病毒控制最嚴格的。他情緒雖然波動的厲害，但病毒肯定不會那麼輕易的放過他。】

祝青一邊小心翼翼的推著輪椅，一邊壓抑自己荒誕的想法。

祝十八見祝青推得如此溫吞，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你緊張什麼？別怕。難道為師還真能把自己摔了不成？你大膽推。」

「是。」

祝青穩了穩心神，把自己那些奇怪的念頭都壓了下去，眼神一下子冷冽起來。

怎麼可能是虛假的呢？

當初家人的血液濺射在自己身上時的溫熱，他可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那炙熱的痛感至今仍有餘威，彷彿連濺在他身上的血液也還在皮膚上保留著當時的形狀；族人的慘叫聲，仍然在他的腦海中嗡嗡迴響。

深刻到，每當他夜深人靜，夢回家宅族人笑顏依然的時候，都會猛然驚醒。

沒有仇恨，那麼必然是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