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星君仙邸下有一侍女，名喚阿寧，生得像個白面饃饃，白白瘦瘦，看著挺順眼；笑起來像株夏日青蓮，幹幹凈凈，瞅著蠻好看；說話時聲音像這春雨，纏纏綿綿，聽著……很是婉轉動聽。

阿寧素來心善，文曲星君有意栽培她，準備再等個千把年，自己退休了，就讓阿寧頂替他上。

「文曲，你那侍女倒蠻有善心。」一白袍廣袖的男子持著酒盅笑道。

他對面端坐著一紅衣男子，正襟危坐，「陵虛你座下那名小弟子你也教導的不錯。」

被稱為陵虛的白袍男子聞言，眯眼笑說，「哪裡哪裡。」

文曲星君乜了他一眼，也不拆穿他，只說:「今日何事找我？」

陵虛道:「這不是之前聽你說起，有心要培養你那侍女嗎？」

文曲點頭。

陵虛轉了轉酒盅，「但你那侍女是個天生的仙，從未出過天庭，怕是在能力上有所欠缺？」

文曲沉吟，「這問題我也正愁著呢。」

微風拂過，帶起三兩落紅。

陵虛湊到文曲耳邊，笑眯眯地說道:「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

文曲挑眉，「你且說來聽聽。」

「前幾日人間的地仙上報天帝，如今這人間的科舉制度是形同虛設，大肆流行以皮貌之相做為選拔人才的標準，這可破壞了規矩，若是都去關注外表了，還有幾人會去看重真材實料？這幾百年來，人仙本就升得少了，你文曲這一門的文仙更是少得可憐，天帝似乎有意讓你下界去整治整治？」

「是有這是，」文曲並不否認，「可這和阿寧又有何關係？」

陵虛搖頭，「都說你文曲星是天上人間最聰慧的那個，我怎麼卻一點兒也瞧不出？既然天帝讓你下凡，這本也不是個什麼大事兒，不如讓你那阿寧去鍛煉鍛煉，豈不是一舉兩得之美事？」

文曲皺眉，「天章上白紙黑字寫著呢，若是無特殊緣由，仙是不能隨意介入紅塵事的。」

陵虛仰頭喝盡盅中酒，喉結微動，「這就是我找你的緣由，我這殿下常年有一隻貓卧著。貓在天上可是稀有物，我便對她關注多了點，想看看她的運勢，可你猜怎麼著？」

「怎麼了？」文曲十分配合。

陵虛神秘一笑，「最近好些日子我都沒瞧見她了，今日倒叫我在你這府中撞見了。」

文曲曉得哪裡是撞見，怕是他閑著無事，拿他那面幻境看到的，所以這才屁顛屁顛地跑來。

但他二人素來知己好友，相識相交細數起來也有萬來年了，作為好友的好友，怎能不給好友面子呢？

「哦，那與阿寧到底有何幹系？」文曲垂頭呡酒。

陵虛盯著他看，「我今日來時看到，你那侍女偷偷地將人間上給你的祭品給了那貓兒，雖不多，但……」

文曲一滯，心下明了。

人間給的祭品不能隨意給了他人，是上供給哪位仙的，就要盡數送給哪位仙，這是鐵規矩。

如今阿寧卻壞了規矩，說來可大可小，文曲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讓這是在不經意間化了，但……

陵虛的意思該是借這個機會，讓阿寧受罰。

文曲星府外。綠樹蔥鬱投下陰影，清風乍起送來清香。

青色衣袂被風吹翻，梳著雙髻的少女半蹲著，素手放著一塊饃饃，遞到那隻奇怪的貓的面前，「我只有這個，你將就著吃點吧。」

聲音微軟，隨著這風挑撥春心。

那隻貓拖著九條尾巴，歪頭凝著少女，好會兒伸出粉嫩的舌頭，繞過饅頭舔了舔那蔥根似的手指。

滑膩微甜。這清風啊，輕輕柔柔的，竟好似要透過皮毛吹進它心中。

少女癢癢，手指一縮笑道:「別，別舔我手，是饃饃，你吃饃饃。」

貓兒明白了，去叼那饃饃。少女眯眼看了一會兒，索性全蹲了下來，兩隻手放在膝上，撐著頭，「貓兒，你為何拖著九條尾巴呢？」

「喵嗚——」

「阿寧！」陡然耳邊響起巨聲，阿寧一驚，迅速站了起來，卻一不小心踢倒了腳邊的貢品。

狂風驟起，貓兒驚叫一聲奔著跳開了，阿寧的衣裳被吹得亂風，她彭地一聲跪到地上。

「阿寧偷將貢品喂與貓，你可知罪！」

或許是聲音太過嚴厲，阿寧心狂跳，話都說的不利索了，「仙，仙君，阿寧知錯，阿寧錯了，請仙君責罰。」

「那好，即日起阿寧被罰下界，直到凡間科舉回歸正途後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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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老爺，是個少爺，您給娶個名吧。」接生婆抱著裹在襁褓中的嬰兒，笑著對門口喜極而泣的男子道。

「我，我給我瞧瞧。」男子顫抖地接過嬰兒，「好，好，就叫……趙寧，趙寧趙寧，就趙寧！」

七年後。

「爹。」

垂髫小兒背著布包跨進大門，小臉肉嘟嘟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倒好像個女娃娃。

「寧兒回來了啊，今天先生都教了些什麼？」青年男子抱起小兒問道。

小孩兒睜著一雙水嫩水嫩的眸子，認真地告訴他的爹爹，「先生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阿寧也是匹夫，阿寧也要對天下盡責。」

青年男子好氣地問，「阿寧要怎樣對天下盡責呢？」

小孩兒水眸激起光芒，稚嫩的聲音頗為高昂，「先生說，當今世道風氣不正，男子以皮肉得意，我以後當以清君側正科舉為責！」

院外的大樹被風吹得沙沙響，青年男子哈哈大笑，「我兒有此鴻鵠之志，吾當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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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對著太陽，我看著面前的小狐狸吃了一驚，「你就是之前那隻貓？」

小狐狸點點頭，「嗯。」

「那你究竟是貓是狐？」我不解。

「貓。」

「那你為什麼要裝成九尾狐？」

「天上貓族很少，我又長得不好看，時常被欺負，有一次看到青丘九尾上仙來到天庭，卻頗受尊敬，我也想像她那樣，可惜法力淺，只能幻出九尾……倒成了這副二不像。」她自嘲似地笑笑。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得轉移話題，「那這饃饃是做什麼用的？」

說到這裡，她兩隻眼睛忽然有神，「送給阿寧！」

據她說，阿寧自從人間回來，便不太理她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想到人間有句話，解鈴還須繫鈴人，她與阿寧緣起饃饃，她想著便找一筐饃饃送給阿寧，阿寧肯定會再理她的。

我想告訴她，阿寧不理她可能是因為阿寧從人間回來後，文曲星君對阿寧更加嚴格了，我上回隨師父去找阿寧時，也沒見到她的面。

師父說阿寧正在接受訓練，再過三千年文曲星君便要將衣缽傳給阿寧了，所以阿寧現在很忙。

但我什麼也沒說，因為千斛說:「我最喜歡阿寧了，若是我做錯了什麼讓她不理我，我寧願她打我罵我，也不要她不理我，這樣我好難受，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我把最近的事都想了一遍，可實在想不到做錯了什麼……」

她低垂眼眸，望著懷中的饃饃，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聽聲音也知道她很難受，可那一刻我總覺得她身上有些東西我不懂，也說不明，以至於忘了告訴她真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