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趙寧所說，趙爹只是過過氣癮，氣頭過了還是找人滿城地將自己那寶貝兒子尋了回來。

只不過聽聞下人道公子全身濕透躺在河岸時，又氣了一遭，抄起一旁的掃帚就直撲趙寧來。

這次趙寧結結實實地挨了頓打，臉上的疤還未消屁股上又腫了一塊，趙爹好狠的心，硬逼著趙寧發毒誓，三年內一定要考個狀元來。

趙寧捂著屁股，面容猙獰地跪在列祖列宗面前，順著父親的意發了個毒誓。彼時那焦黃毛色的狐狸正抱著一隻雞腿，坐在門外的大青樹下觀光。

府內的僕人頂喜歡這隻狐狸的，那可是九尾狐啊，雖然毛色可疑，但那也還是本子裡頭才有的，如今竟然活生生地出現在眾人的眼前，小廝丫鬟們自然沸騰不已。

這廂狐狸在府中如何受寵不再多言，只說那苦命的書生。

那頓打趙爹是下了狠心的，打得趙寧在床上躺了半個月，總算沒白打，這小夥子在床上望著窗外一頓思量，至此醒悟過來。

覺得碌碌人生如果不經歷一次「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實在是遺憾。

於是關起門來發憤圖強，每天臨床而立不是知乎也，就是之乎者也。

小狐狸每天就卧在窗上，眯著眼睛支棱著耳朵陪著他，倒也安靜。

暖呵呵的陽光灑在窗頭，微風攜著鳥鳴一同飄入屋，狐狸趴在窗頭望著書生，書生握著書時而詠上幾句，歲月靜好。　

說起來也怪，自那次落水後，本是猛躥身高的狐狸又停止了長身體，而且愈發的懶怠。不過趙寧倒不嫌棄，每日里閑下來時就坐在書桌前替狐狸畫畫，偶爾狐狸睜開眼睛他便取個饅頭撕成塊喂它。

日子清閑下來便也過得快，花開花落便又度過了兩年。期間趙書生考了兩次，先後落榜。

趙寧趙寧，人如其名是為安靜的主，考砸了倒也沒撕書吞墨，反而是趙爹急得不得了，但每日路過兒子窗前時，看到他一手卷書，一手負在身後，時而凝眉時而淺笑，儼然是成了個書痴的模樣，他便也不好責怪什麼，於是嘆嘆氣又走了。

難道我趙家真與官途無緣？

倒也不是，趙寧一直不曾與父親說過，其實前兩次他都有把握進前三甲，可卻沒把握奪魁，因而放棄了。

別人考場奮筆疾書時，他慢條斯理地提筆、蘸墨，緩緩地下筆、做題。答的中規中矩毫無脫穎而出的亮點，加之容顏有損，自然過不得。

倒是他出場後，總有隻九尾狐亦趨亦步地跟著，很引人注目。這東西一旦讓旁人注目起來，就難免會被惦記上。

比如同考場的一位楊姓公子，三番兩次來尋他開價買狐，誇下海口道憑他開價。趙寧溫文一笑，朝楊公子做了個揖道:「承蒙楊兄抬愛，只可惜在下與狐狸待得久了，人非草木，日久自生情，實在不忍割愛與人。」

楊公子也不好再強迫什麼，只是三步一回頭目光留戀在狐狸身上。

趙寧沖他再淺淺一笑，抱起自家狐狸轉身就走了。

這兩年來趙書生愈加的溫良恭儉讓，狐狸也越來的懶。近段時間時常懶到舔著舔著書生手中的饅頭便昏睡了過去，起先趙寧還當笑話看，到後來丫鬟說與狐狸玩著玩著，它也能睡著時便著了急。

京中名醫也請了，江湖大夫也問了，都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只敷衍著說是春乏罷了。

趙寧皺著眉頭點頭，又皺著眉頭接著請下一位獸醫。

眼瞅著春季過完初夏都來了，狐狸還是老樣子甚至有變本加厲的趨勢，趙寧的眉都快擰成麻花了。

窗外藏著好風景，初夏帶著春的纏綿又有夏的活潑，正適合外出遊玩。

趙寧才吟上幾句詩，便覺得有團烏雲壓在他心口，憋屈得很，索性放下書朝窗檯望去，果然狐狸正閉著眼睛，耷拉著耳朵睡在那兒。

九條尾巴往下垂，漸漸的一隻前爪也滑了下來，趙寧含笑看著甚是滿足，還未笑多久他忽然往前一撲，撞翻了椅子卻接住了只狐狸。

狐狸懵懵懂懂地睜開眼，迷離著眸子看向趙寧，那模樣真真是一團可愛，要將人的五臟六腑都融成一團。

趙寧不禁地淺了呼吸，「千斛，我們去外面玩可好？」

狐狸轉著眸子看他，撥弄了腦袋一把跳下去，朝屋外走去，趙寧知道它同意了，卻遲遲未跟上。

他保持著之前的動作，懷中空空的抱了一團夏日陽光，淡淡的黃色與狐狸的毛色相差許多，他愣愣地看著那陽光，只覺得少了什麼，失落感十足。

狐狸走到門口還不見趙寧跟上來，偏過身子，朝趙寧軟糯糯地低喚了幾聲，九條尾巴在身後掃來掃去，淺黃色的陽光落在它身上，讓趙寧失神了片刻，以為它會踏著光離去。

等回過神來連忙爬起，漾了個笑容跟了上去。

趙寧在府中悶了兩年，再不出去就要發霉了，趙爹又豈會不同意。趙爹著一眾下人準備準備，少爺今天要出去，卻被趙寧攔住了。

「父親不必忙活，兒子有千斛陪著就行。」趙寧低眉道，狐狸很配合得在他懷中輕輕蹭了蹭。

趙爹聞言，皺皺眉頭望著自家兒子懷中的狐狸欲言又止，「那……行吧行吧。」

讓狐狸陪著也好，沒準出去接接地氣狐狸就好了。不過趙爹還是盼著兒子出去見見陽光，看看新鮮事物，最好能從狐狸身上分出一份心來，他瞅著那狐狸……命不久矣。

趙寧抱著狐狸出府後，望著大好風景人也著實開心了不少，狐狸跟著有了些許精神。

它從趙寧懷中跳下，自己慢慢踱著步子走，趙寧守在它身後，雙目只容得下它一個，滿臉的欣慰。

狐狸在這家鋪子下嗅了嗅，又在那家鋪子下聞了聞，不多時趙寧懷中便多了許多物件，狐狸依舊往前走，趙寧提著東西也不嫌累。

正如往日狐狸陪著他也不嫌枯燥一樣，而且難得狐狸興緻這麼高。

大概趕上了市集，人多得很，推推搡搡的再加上趙寧懷中摟了許多東西，很快便落後於狐狸。

他一面朝被撞的人道歉，一面沖著狐狸大喊:「千斛！千斛！走慢些，走慢些，等等我等等我！」

可人多口雜，他的聲音很快便被淹沒了，狐狸沒聽見繼續往前走，趙寧在後面急得出了一額頭的汗。

他望著狐狸的背影，心中猛然騰起一股子不好的預感。他總覺得狐狸會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然後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