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是門面，此話在靖國乃至理名言，上至聖上，下至街頭毛兒皆如是推崇。

禮部侍郎曾向皇帝舉薦一人，此人博學多才，唯貌陋。皇帝見之直呼其丑【1】，結果此人自當不被重用。

又一年，禮部侍郎再次推薦一人為學官，此人乃一戲子，美姿容，皇帝見後欣然同意。

由此見得容貌的重要性。　

所以，當趙寧頂著三道疤，懷抱一隻焦黃毛色的九尾狐回家時，差點沒被他親爹打殘。

「父親！父親！孩兒對自己有信心，明年，明年一定中！我發誓！我發誓！」

趙寧捂著頭一邊狼狽逃竄，一邊朝身後他那兩手各擒一條長凳的父親大喊。

「老子打死你個沒出息的東西！」

暴怒中的趙父什麼都聽不進。躲在門外的丫鬟小廝們只聽到自家老爺大吼了一句「都這樣了還有臉登金鑾寶殿嗎？不治你個衝撞聖上的罪名就不錯了。」

然後又聽見噼里啪啦一陣聲響，中間時而夾著自家少爺殺豬般的叫聲，最後只見大門一開，丫頭們還未來得及伸脖子往裡一瞅，就見一坨黑乎乎的東西飛了出來。

只見那坨東西在半空中翻了個身，精準無誤地砸到了一個躲避不及的丫鬟臉上。那丫鬟還沒來得及慘叫一聲，又見屋內狂奔出來一個人，不是她家少爺又是何許人也？

緊隨著他家少爺一同出來的是一條長凳，有眼尖的小廝立馬認出那是老爺常年坐的一條凳。但見那凳飛出來，砸在地上，嘭好大的一聲巨響，當場粉身碎骨。

眾人往旁邊一跳，趙父中氣十足的聲音便從屋內衝出來，「你走你走！老子再不想見到你。」

趙寧道:「父親，兒子去外面待幾日，免得父親見了心煩，等父親氣消了兒子再回來繼續盡孝。」

話音剛落，咚的一聲另一條長凳也被扔出來了，趙寧往旁邊一閃，抄起還扒在丫鬟臉上的狐狸就奪門而出。

好不容易回來了，還沒感受到家的溫馨就又出來了，這種心情自然是不好受。索性趙寧平日里習慣了，於是揣著狐狸在眾人各色各樣的目光下在大街上走著。

他一邊輕輕為狐狸順毛，一邊嘆氣:「千斛，咱倆又出來了。」

狐狸趴在他手臂上，九天尾巴有條不紊地掃著趙寧的胸膛，以示安慰。

趙寧自言自語道:「其實父親只是恨我不成器而已，等過幾天他氣消了，我們自然也就能回去了。」

狐狸又掃了掃尾巴。

「父親為我操勞半輩子，就盼著我有一日能光宗耀祖，可我居然連這個都做不好，千斛，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趙寧頹然。

狐狸再次掃了掃尾巴，但才掃了一半突然停下來，從趙寧的懷中掙脫出來。趙寧滿臉錯愕地看著它在大庭廣眾之下，蹭著自己的大腿。

狐狸一向很傲嬌，也很懶，平日里幾乎將近四分之三的時間都趴在他懷中睡覺，剩下的四分之一隻是用來吃飯。

今日有點反常。

趙寧蹲下來摸了摸狐狸的頭，漸漸的，眼角眉梢又換上了以前那副笑眯眯的模樣。

「走，千斛，請你吃大餐去。」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雲如紗在碧空中輕輕撫過，春花在青磚紅瓦間絢爛，書生拾起肩頭的一瓣落紅，微微眯起眼。

過往人群如流水，一人一狐行走在其中毫不扎眼，那個捲起衣袖的書生取下貼身的寶玉，準備去換四兩酒一斤肉與腳邊這隻小狐狸悠哉悠哉。

小狐狸踮著腳快步跟上，九條尾巴在身後一晃一晃，看起來也蠻開心。

城外，楊柳青青，小河淌水，一人一狐趴在河邊，酒過三巡都有些醺醉了。

書生面帶酡色，指著一旁的大柳樹吟上幾句，興起之時手舞足蹈，他是有才情的，不做詩人忒可惜了。

可惜，考試時因為長相普通，外加沒有意思意思，遭人算計錯過了考試時間。

趙寧走路打著漂兒，轉頭看見他家的狐狸走路也歪歪扭扭，兩隻前爪抬得老高，兩條後腿走路畫圈兒似的，九條尾巴在屁股後面扭啊扭，儼然已經是一隻醉狐了。

趙寧大笑:「千斛你也，你也喜歡剛才這首詩？我……我也蠻喜歡……嗝……」

狐狸聽到了呼喊，轉過頭來看他，結果下盤不穩一頭栽到了地上，骨碌了好幾圈才停下，整隻狐狸躺在地上暈乎乎的，不知天地為何物。

趙寧在一旁拍退大笑，「可，可愛，著實……可愛，哈哈哈。」

狐狸四肢在空中毫無章法的劃，劃了半天也不見起來，又突然聽到書生的笑聲，一時之間大概是覺得丟了面子，竟突然從地上躥起，朝趙寧撲去。

趙寧不防，外加喝了酒，一個沒站穩，兩個都骨碌骨碌一頭扎進了小河中。

只聽見先後兩聲噗嗤聲，湖中就多了兩隻落湯雞。冷冽的湖水一激，趙寧清醒了許多，別家狐狸怕不怕水他不知道，可他家狐狸卻最怕水。

趙寧慌了神，忙俯身下去看，果然看見不遠處有隻小東西正狗刨似的在鳧水。

趙寧趕忙游過去，這河說大不大，可淹死只狐狸卻是綽綽有餘的。

大概是心裡慌，竟然連游水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不過一息他便抱起了小狐狸準備往岸上走。

或許是染了兩個酒鬼的酒氣，湖竟也醉了。趙寧只覺得懷中抱著的是個沒毛的，不僅沒毛，還光溜溜的。

觸感滑膩柔軟，像……像一段美人肌。

或許被自己這個念頭驚著了，趙寧渾身一震，忙低頭去看，只見手中抱著的是一隻濕透了的狐狸，此時正貼在他腹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好不可憐！

趙寧沒來由的鬆了口氣，又暗怪自己多想。瞧著狐狸的模樣，他很是心疼的抱起狐狸朝岸上走去。

一上岸趙寧便倒在地上，狐狸冷得發顫，他轉過身將它摟進懷中。

河面漣漪未消，不知從哪裡游出一群野鴨正埋頭尋食。趙寧看著天空，剛才還有些許雲，這會兒幹幹凈凈一藍如洗。

指尖的觸感猶在，如此真實以至於他都恍惚覺得自己真抱過一位少女，年紀不大大概十一二歲，珠圓玉潤的煞是可愛。

他轉頭一看，正對上狐狸那雙半闔著的眼睛，長睫毛上還掛著水珠，眼睛忽閃忽閃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趙寧覺得剛才那姑娘似乎也有這樣一對眼眸。

呸呸呸呸呸！我這是在意淫一個小姑娘？實在猥瑣下流無恥！一定是酒喝多了，加上春天到了！

趙寧閉上眼睛睡了起來，狐狸自己挪了挪，靠他近一點，可還是忍不住的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