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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辱斯文

    季家有女名明澤,上能爬樹掏鳥窩,下能下河捉魚蝦……某一天為了逃避婚事,突然心血來潮決定離家出走,從此江湖任我浪 陵虛帝君座下第八百二十一位掛名弟子,因為某日一瞥紅塵,從此再也無法安心修道,自請以萬年功力換取一世紅塵…… 江湖太大,有人陪著一起浪才不算孤獨

    第九章:如夢令(其五)

    小說: 有辱斯文 作者:尉迟葭厸 字數:4238 更新時間:2020-01-31 00:16:07

    燕初容在一堆酒罈子里拽岀那隻醉得暈乎乎的荷花仙。

    荷花娘娘原形是朵荷花,化成人形,嬌憨無比,著粉色長襦裙,梳雙髻,一張臉圓滾滾胖乎乎,一雙眼睛小得很,喜歡眯著瞧人。

    荷花娘娘扭了扭身子,從燕初容手中掙脫出來,抱著一隻酒罈子,「哎呀——是誰呀?」

    她慢悠悠地轉身抬頭,對上一雙流光溢彩的鳳眼,眯著眼睛瞧了好一會兒,「你是誰呀?」

    燕初容蹲下來,正好與她平視,璀璨一笑,露出貝齒,「你猜呀。」

    ……

    季明澤觀看了一會兒後,有些累,便走到一旁的涼棚歇歇腳。

    茶博士高聲招呼,提著茶壺跑過來,壓著壺蓋一抬手,渾濁的茶水注入杯中,再一壓,茶水滿了,茶壺提了起來。

    「您慢用勒!」茶博士笑說。

    季明澤忙雙手捧起茶杯,對茶博士笑著點頭,「有勞了。」

    茶博士擺擺手走開。

    季明澤看著手中的涼茶,又看了看日頭下甩膀子流汗水的釀酒漢們,最後輕輕地呡了一口茶水。

    荷花節當真熱鬧呢,荷花節果然熱鬧呢!

    那邊走來幾個婦人,想來也是歇腳的。進了棚子和茶博士笑說了幾句,便開始扯閑話了。

    因說到城北,季明澤記起那日在米鋪中所聽,有些好奇,輕輕搭了句話,那邊的婦人便熱情地同她說道。

    「哎呀你這書生是外來的吧。」

    季明澤捧著茶,點點頭。

    那些婦人瞅見她這靦腆的模樣,扎堆兒笑,「哎呀,別害羞呀,我們不是那吃人的大蟲啊,這幅模樣日後要去京城見皇上可怎麼辦呢?豈不要嚇得腿發軟啊!」

    季明澤愈發不好意思起來,頭都要埋進茶杯里了。

    婦人們不再笑她,「好了好了,不笑話你了。那城北呀,二十多年前發了一次洪水,死了一個女子呢!」

    季明澤壯著膽子詢問,「既然是生水患,又怎只一人遭此不幸呢?」

    婦人們搶著答,「是荷花娘娘顯靈呀!叫一戶人家的奴僕醒來發現了不對勁啊,可惜了他家小姐呢,才二八年華,正是豆蔻梢頭二月初呢!」

    季明澤端著茶水認真地聽,不嫌婦人們你插一句我插一句的,誰講她就看著誰,倒叫別人怪不好意思的,後來才安安分分地講了一樁舊事,倒惹得季明澤雙眼發紅。

    那年這城的城北郊外搬來一戶富貴人家,那女眷個個似神仙一般,其中最為富貴的那個有身孕,是這家的主母。

    那孩子緊跟著生了下來,是個丫頭,聽說取名叫莫姑。

    那何莫姑是她家人的心頭肉,從小到大捧在手心含在嘴裡,為了她,何老爺要選個女子做她閨中玩伴,因這事當時還鬧得滿縣皆知呢。

    何莫姑極為調皮呢,聽說被她打死的丫鬟有十來個呢,別人瞧見她躲都躲不及,那後來招到的玩伴卻是個怪的,十幾年一直候著。

    聽說叫謝團。

    要不怎麼說呢,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年不多情?甭管她多蠻橫,總歸是個少女,總歸有喜歡上別人的時候。

    那何莫姑長至十四五歲,正好搬來一戶人家,那家裡有個少年郎,哎呀!長得那是頂好的!聽說學府里的先生說起他都要豎大拇指呢!

    少年人嘛,血氣方剛,踢蹴鞠也要比個高低來,這少年人自來了後,回回得第一呢!

    婦人們說到這裡時,個個都笑了起來,稍年輕的還紅著臉道,「哎呀!我若再年輕幾歲,打死也要去結交這樣的少年人啊!」

    「呸!你別想!」旁邊的婦人笑著戳著她的額頭。

    季明澤也含笑地看著她們。

    這樣的少年人誰不愛呢?那何莫姑自然也愛上了。

    聽說她笈笄後,家裡來了許多媒人,可沒有一戶是那戶人家派來的。何莫姑生氣呀,拿起鞭子帶人堵住那少年,質問他。

    那少年說,自己不過是在此稍作休整,日後還要搬走的,且聽說家裡早就定了親,只等他回去娶親呢!

    何莫姑向來蠻橫慣了,哪裡會管這麼多呢,拿起鞭子要將人綁回去,雙方鬧了個紅臉,何莫姑的名聲也更加臭了。

    何老爺與何夫人咬牙,兩個合計,痛下狠心給何莫姑挑了一戶人家。

    說來那戶人家也不錯,家底殷實,人也老實,雖比不得何家,可嫁過去不至於受苦,且兩家隔得近,互相有個照應,多好呀!

    但是……

    何莫姑拖著謝團,「我就看看,就看一眼!」

    「小姐,這樣不合禮數,我們還是回房吧。」謝團輕聲勸導。

    可終究磨不過何莫姑,於是兩個人在男方登門來送禮時,偷偷躲在屏風後打量。

    那少年身量矮,紫棠色皮膚,一臉憨厚。何莫姑瞧了一眼,癟嘴,再瞧一眼,皺眉。把他與心中那出色的少年一對比,簡直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何莫姑氣呼呼地走開,不管她爹娘如何勸,始終不同意嫁過去。可何老爺下了狠心,要改改自家閨女的脾氣,這婚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何莫姑被關外閨房綉嫁衣,她哪裡耐得了這個煩,被針扎了好幾次,心下愈發不爽,索性將針線狠狠一摔,罵道:「誰耐煩做這些勞什子!那樣蠢豬一般的人也配娶我!爹娘是怎麼了!」

    越說越氣,越想越委屈,罵著罵著忍不住哭了起來,「我不嫁,我就不嫁!除非我死!讓他娶我的靈牌去吧!」

    她將床上的針線一把掃到地上,猶氣不過,將屋裡的東西摔了個稀碎,噼里啪啦一陣響,沒有一個丫頭敢上前攔她,個個跪在地上打顫,大氣都不敢喘。

    「讓他滾!讓他滾!我不嫁!不嫁就是不嫁,我不嫁!」

    謝團才從夫人那裡領來些好綢緞,才踏進院子就聽到屋裡人在大罵,謝團心下一緊,抱著綢緞跑進去。

    誰知何莫姑罵紅了眼,看見謝團懷中那紅綢緞,簡直扎眼!隨手將一個花瓶甩過去,謝團未來得及躲開,花瓶從眉邊擦過,眉邊生痛。

    「啪!」

    那花瓶摔成了幾塊。

    謝團嚇得心連著猛跳了好幾下,手腳發軟,但她還是走了過去。

    「你滾開!」何莫姑一把搶過她懷裡的綢緞,全部扔出去,推搡著謝團,「你滾開!」

    謝團仗著身量比何莫姑高,一把緊緊地抱住她,任她在懷裡推,任她罵,任她張口咬她的手臂。

    何莫姑像瘋了一般,毫不留情,那一口真是痛得鑽心啊。

    謝團忍著眼淚,輕聲哄,「小姐乖,小姐乖,不生氣,不生氣……」

    鬧了許久,何莫姑沒力氣折騰了,軟軟地趴在謝團身前。

    謝團撥開她凌亂的頭髮,溫柔地擦幹她臉上的眼淚,拿起她的手看見被針扎的小血印,看見摔瓷器磕的傷口,心疼得要命。

    渾然忘記了自己手臂上的傷。

    她下意識地含著何莫姑在流血的手指,驚慌地去找藥膏替她搽,小心地寬慰她,安排下人拾掇屋子,忙到天黑才有空檢查自己的傷口。

    眉骨旁被砸中的地方紫了,撩開她的袖子,那白嫩的手臂上,一圈牙印深且明顯,都腫了起來,甚至有些地方有血印。

    替她搽藥的丫鬟光看著就哭了,「小姐她,她怎麼下得了口,咬得這麼重,這得多痛啊……嗚嗚……」

    謝團安慰這丫鬟,「我都不難過,你哭什麼,平白惹得我也要哭,沒事兒的,只是看著嚴重罷了。」

    越接近出嫁的日子,何莫姑的脾氣就越發陰晴不定,有時前一刻還在笑,後一秒就大發雷霆,身邊的丫鬟早就苦不堪言,只有謝團如同往常一般待在何莫姑身邊。

    要出嫁的前一日,何莫姑偷來荷花釀,喝了個酩酊大醉,從樹枝上摔下來,在一旁替她嫁衣收尾的謝團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裡。

    索性沒事兒。

    謝團彎腰替她家小姐掖被時,她家小姐皺著眉,一把拉住謝團,含含糊糊地說,「團團,我,我不嫁,讓那人消失好不好,我不嫁……」

    謝團的手輕輕展開她皺起的眉,小心翼翼地替她掖被。

    月光透過樹葉的罅隙散落在何莫姑的臉上,朦朦朧朧。

    謝團的手指滑過她家小姐的鬢,描摹著她家小姐的眉,一寸一寸滑過鼻子,紅唇。

    謝團的目光溫柔繾綣,像那糾纏不休的月色,又肆虐隱忍,像黑夜裡蟄伏的慾望。

    第二日,何莫姑早早被何夫人拉出被窩,開臉梳發,換上嫁衣,貼上花鈿,候在房裡等新郎。

    嫁衣是謝團親手替何莫姑換上的,她摸過那緞面,看著自己親手繡的圖案,眉梢眼角都染著笑,像二月里的桃花。

    府里熱鬧非凡,隔著門都能聽到喧鬧聲。

    只有門內的謝團和何莫姑是安靜的。

    一個向來如此,一個疲於掙扎。

    很快鞭炮聲響起,在這滿天喧嘩中,謝團扶著何莫姑岀新房。

    新娘一出,銅鑼大鼓敲起,喇叭嗩吶吹起,吹的是那百鳥朝凰,唱的是那桃夭。

    何莫姑一個頭兩個大,心中煩躁不安,恨不得調頭就跑。

    忽然一隻手搭上她的手,那隻手有些涼。她一回頭,隔著紅紗,看到謝團含笑看著她,在那喧嘩中說,「小姐,該上轎了。」

    她那紛亂的心,就這樣被安撫了下來。

    她攥著謝團的手,踏著小凳,登上花轎。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是稚童在唱,在祝福。

    謝團替何莫姑掀開簾子,護著何莫姑不被撞到,在何莫姑要鑽進去的時候,湊到她耳邊,輕聲:「小姐,別怕,有我呢。」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何莫姑稀里糊塗地進了新房,枯坐著等新郎來。可她的心卻很不安,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

    直到門外傳來驚呼聲——

    「啊!死人了——」

    何莫姑嚇得掀開紅蓋頭,衝出房門,她的新郎死在門口。

    「啊!」

    何莫姑嚇了一跳,心道不好。

    季明澤看著那個講故事的婦人,「是謝團殺的嗎?」

    那婦人唏噓地嘆了口氣,「是啊。」

    謝團用她那筆極好的字,將怎麼殺害新郎,以及為何起的殺心都寫了下來,拿著去自首了。

    「那那小姐呢?」

    「那小姐啊,說是瘋了,拿著個布偶在自己的院子里怎麼也走不出來,僕人都說她一個人對著布偶講話,就像真有人和她講話一般。」

    何莫姑去看謝團時,她穿著白色囚服坐在潮濕陰冷的牢房裡,面色平靜,見何莫姑來了就露出一個溫柔的笑,目光里是散不開的星光。

    何莫姑準備的無數質問,停在口邊。她看著牢房裡那幹幹凈凈、溫溫和和的人,喉嚨里滾動著酸意,眼睛發澀。

    她想咬牙憋住哭,可一看向那穿著囚衣的人,便想起許多年來不經意留在記憶里的碎片,那雙眼睛曾無數次如此注視她,於是,隱忍的情緒決堤而出。

    「團團——」她哭得腿發軟,跌坐在地,像個失去了最心愛的玩具的小孩,哭得讓人心碎。

    謝團忙湊過來,「小姐乖,小姐不哭,地上涼,先起來……」

    ……

    謝團被斬於秋後,漫山肅殺,血染一地。

    何莫姑沒有出現,因為她早就瘋了,在想起不過是自己酒後醉言「讓那人消失好不好」,卻竟要了兩條人命後,她瘋了。

    她畫地為牢,將自己囚在那院落。

    何家人尋遍名醫,只說她得了妄想症。

    她妄想什麼?

    她在妄想改變笈笄後的人生,她在想,若是自己不鬧,聽從父母的安排嫁人就好。她在想,若是她的團團只是離開了就好,而不是死在那涼氣漸生的秋後。她在想,若是那日窗外的鳥未突然驚叫就好……

    季明澤紅著眼睛,長嘆,「世事無常。」

    婦人們也嗟噓,「嗐,都是命。」

    不一會兒場上有熱鬧了起來,婦人們立馬笑了起來,吆喝道,「走走走!去看看去年的酒王!」

    荷花娘娘扒拉著身邊的酒罈子,「不行不行!這壇要給我自己喝了!」

    燕初容搖了搖手裡的酒葫蘆,爽朗一笑,「罷!多謝小仙子的款待啦!」

    荷花娘娘嘀咕一句,「明明是自己硬蹭過來的……」

    燕初容展眉笑得更加歡暢。

    只有一支荷花在熱鬧里蕩漾,風吹過,好像還有話落在風中。

    「她是我侍女,我等她是為了向她說一句我不怕。」

    「惡鬼懇請仙子帶句話給她,若遇到了她。」

    「告訴她,我不怕,就是等了她許久,也不見她來,這裡的惡鬼都掙著搶著要吃我,她再不來我就要走了。」

    「太長了,我記不住。」

    「那就,請仙子若遇到她,告訴她……」

    「團團,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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