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再來醫院的時候，魏萌有些心驚膽戰，生怕自己又會遇到那個神神秘秘又毒舌的路家小少爺，於是幹脆帶了一束花和水果籃，整得自己好像是來看望病人的。

好吧，她確實也算是。

敲門進去的時候，正好有位面色和藹身材微胖的護工在裡面照顧那孩子。

只要沒家屬在裡面，一切都好解釋。

護工阿姨例行確認了一下魏萌的身份，她面不改色地說著自己是床上孩子的遠方表姐，是想過來看看自己的表弟。護工阿姨笑著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並沒有離開病房，魏萌也沒要求單獨相處，反正對方也看不到房間里的特殊。

她坐在程雲生的床前，在房間里掃視了一圈，但是並沒有發現膽小鬼的身影。就在她以為膽小鬼真的被人抓走的時候，忽然手指被一個軟軟絨絨的小東西碰了一下，她低頭一看，果然是膽小鬼。不過這小傢伙的體型比昨晚看上去要小了一大圈，而且身上原本存在的星點光輝淺了好多度。

「大人……」

膽小鬼弱弱地喊了一聲，小可憐模樣確實叫人心疼。魏萌沒說話，而是主動伸手在膽小鬼的腦袋上輕輕一點，頓時一股溫和的暖流順著指尖輕輕流入膽小鬼的身體里。汲取溫暖的它一下子又恢復了毛絨蓬鬆的狀態。

「謝謝大人。」

它活力滿滿地喊了一聲。

魏萌摸摸它的頭，「抱歉呀，昨天我走得太急了些，主要是遇上了很麻煩的人。你昨天還好麼？」

說起這個，膽小鬼不免心有餘悸，「昨天進來的那個小哥哥太可怕了，我都不敢出去，就一直躲著，好不容易等他走掉才剛出來。」

然後，它又道，「大人，你可以現在再看看這孩子麼？」

魏萌抬頭看了一眼床上的程雲生。從他身體周圍拉扯出來的彩色線條隨著膽小鬼的恢復也重新顯現了出來，唯獨那條代表著「生命」的白色線一直沒有出現。這下，她心裡更加確定了。

此時，護工阿姨有事需要暫離一下，現在房間里就剩下魏萌和膽小鬼了。

其實魏萌一向是直白的人，尤其是在接受妖怪們的委託時，她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畢竟人類和妖怪們的思維方式不同，和它們相處若是像和人類說話那樣委婉模糊很容易被曲解意思，從而釀成大禍。

但是在面對膽小鬼時，她倒有些猶豫了。

「你能看到這個房間里蔓延開來的線條麼？」她問。

膽小鬼對此似乎感到很奇怪，因為它什麼也看不見。

「當人身體長時間處在休眠狀態，意識和精神均以最低值存在並逐漸消失的時候，他的身上就會出現很多他生平經歷事情的畫面。這種現象叫做走馬燈。走馬燈不一定非得是以畫面形式出現，還可以變得更簡約些，那就是線條。膽小鬼，你明白麼，我在程雲生身上看不到屬於他生命的那根線。」

魏萌說的話很直白，只不過用了很多修飾做了鋪墊。她明眼看見膽小鬼毛絨絨的身子微微一顫，但它卻仍用著無辜的小眼睛看著魏萌，好似什麼都不懂地歪了歪頭。

「膽小鬼。」魏萌還是決定明話簡說得好，「程雲生已經死了。大橋坍塌壓下來的那一刻，他已經和他的父母一樣被壓死了。他現在還有生命特徵是因為你用了自己的半顆小靈珠困住了他即將徹底消散的意識。」

膽小鬼聽到這話，情緒立馬變得激動，「不是的！程雲生沒有死！這孩子他沒有死！他只是醒不來而已。大人，您是答應過的……答應過……」

答應過什麼呢？

魏萌什麼都沒答應，只是說會來先看看情況。

膽小鬼突然意識到其實這份委託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它很清楚真相，它只是不願意接受所以才會去求魏萌。魏萌是它最後的希望，所以它寧願再犧牲自己的另外半顆小靈珠。

它以為魏萌是有辦法的。可現在看來，已經是窮途末路的地步。

膽小鬼一下子就癟了下去，像是個沒了氣的皮球，懨懨的，既可憐又凄慘。

魏萌看它這樣，微微嘆了一口氣。她發現自己最近嘆氣的次數似乎有點多。

「膽小鬼，我沒有答應你說一定可以救醒這孩子。但是我也確確實實收下了你的報酬。」

她再度開口說話。

但膽小鬼已經沉浸在悲傷不能自已的世界中，沒有聽進去魏萌究竟在說什麼。

魏萌不怪它。

她起身，忽然伸手抓了一把從程雲生身體里延伸出來的線條，並使勁一拔。她並沒能真的把這些線給拔出來，但是床上的程雲生卻忽然面露痛苦。

失神的膽小鬼猛地一驚，連忙回神去抱程雲生，驚慌失措地大喊，「大人！您這是在做什麼呀！」

魏萌卻面無表情地看向膽小鬼，手裡抓著大把線條，語氣有些冷淡地說道，「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

「膽小鬼，雖然這孩子沒了生命特徵，但是因為你的小靈珠他仍殘留一些意識。而且，你的半顆小靈珠在這孩子的體內已經與他同化，這意味著雖然他身為人類的軀體已經死亡，可是卻隱隱發生了變化。換言之，這孩子還有被喚醒的機會。但是這個喚醒的代價是需要你的另外半顆小靈珠，有一個完整的小靈珠和我的幫助，成功的幾率大概是一半對一半。不過，就算最後成功喚醒了，但這個醒來後的孩子不再會是單純的人類……膽小鬼，他會變成和你一樣的體質。」

「到那時，他的存在感會變得十分薄弱，時不時地被身邊的同學朋友親人忽視，且十分容易被修術者和其他妖鬼精怪發現。如果他有能力自保那還能相安無事。但如果沒有……等待他的結局要麼是被同類吃掉，要麼就是被修術者收服。」

「反之，如果不喚醒，把你的半顆小靈珠收回，他就會這樣慢慢地死去。當然，有我在，這個過程不會太痛苦。」

「向我委託的是你，決定權自然在你手上。」

「所以，膽小鬼，你想怎麼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