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片刻。

俞原敗在了對方那怨念而執著的眼神里，無奈之下只好鬆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傾身過去，挨著金承寒的身子給他扯出安全帶繫上，「祖宗！成了吧？」

金承寒嘴角微微上翹，沒有吭聲，回味著剛剛俞原靠近過來時身上的味道，那好聞的香味中摻雜了些煙草味，應該是剛在外邊時俞原抽的煙。

「你以後別抽煙了。」車上路以後，金承寒對他說。

俞原沒放在心上，專心開車，漫不經心地問：「為什麼？」

遲遲等不來金承寒的回答，俞原不免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這傢伙也怪，立馬就將頭扭向窗外，淡淡地回了五個字：「對身體不好。」

多麼有說服力而讓人感動的理由啊。

俞原感覺從小到大自個的白眼全用在了這傢伙身上了，這兩天格外頻繁，他感覺金承寒這兩天可能神經錯亂了，老是想一出是一出，臉色變得比女人還快。

經過昨天遇見許詩薇的學校門口時，俞原就停了下車，轉頭看他，「你說，要不要去問問……」

問什麼呢？問問他們許詩薇在這裡過得怎麼樣，還是問問她有沒有可能離開這邊，又或者問問她會不會跟敬家這個阿姨一樣已經離不開她丈夫了？

這些，不是當事人又有誰能感同身受呢？

顯然金承寒也是這麼想的，沉默半秒後就示意他繼續開車，「算了吧，從別人口中問來的消息是猜不透當事人想法的。」

俞原繼續往前開，心下一時有些悵然。

是啊，就像劉林這個案子，他到現在也猜不透王斌為什麼要殺他，又為什麼劉林會被分屍，還戴著沈唐的戒指。

這樁案件，從一開始就疑點重重，到如今抓到了嫌疑人，也還是沒解開他的疑慮。

只能看他們將王斌帶回去審問後，也許才能有有用的線索出來，當然，要是真像俞原想的那樣，以那人的縝密，估計就算審問後，也不一定能解答這些疑點。

那人向來以愚弄警方為樂。

而這天晚上小周打來的電話證實了俞原的猜想——殺人的是王斌，分屍的卻另有其人。

甚至王斌也不知道分屍的人是誰。

王斌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宅男畫手，靠在網路上接各類畫稿謀生，各種類型只要對方給錢他就完全不挑接稿，到後來意外發現了一個網站，裡面都是些土豪宅男，他們意淫著各種黃色畫本，一般市面上的畫本完全滿足不了他們，於是他就專門替他們畫出腦海中的顏色畫面，將他們那猥瑣而重口味的淫慾幻想變成了能看得見的景象，酬金自然不低。

可後來時間長了，那些人嫌他畫風太過相似，沒有新意，加上找到了比他畫得更勾人的新畫手，王斌的生意很快一落千丈，很是慘淡，連正常的畫稿都接不到多少了。

他餘下的錢都用來購買二次元手辦了，沒辦法，只能迫於無奈招租了一名室友，就是後來的死者劉林。

王斌性格沉默，很少和人打交道，也不愛出門，給人一種很是陰暗的感覺，事實上他剛從村裡考入大學以後，就變成了這副模樣，一開始是自卑，後來漸漸演變成了宅，到最後就成了嚴重的社交恐懼。

他害怕跟生人打交道，害怕跟生人講話，同時也防備著整個城市裡的人。

房東向他要身份證時，他下意識地害怕對方會因為他的出身而歧視他，於是偷了班上一個跟他同名同姓的人身份證遞了過去，好在房東並沒有仔細看就收了回去。

從那以後，除了收快遞和倒垃圾以外，他沒踏出過房門一步——日常生活用品全用網購解決。

他一直就明白自己有社交恐懼，但從沒想過要去看心理醫生，他感覺這樣的生活並沒有對他造成影響，並且十分享受這種生活——畢竟他在網路上還是可以跟人正常交流——嚴格來說他可能也並不算是社交恐懼吧，更何況，心理醫生也是生人。

就這樣安然無恙地過了好幾年，卻在劉林搬過來以後被徹底打亂了他的生活。

在確定劉林的時候，王斌已經在網上跟他聊了近一個星期，好讓自己提前適應新室友，並且再三表示搬進來後倆人各不打擾。

劉林應得也好好的，直到他第一次帶同事回家聚餐。

王斌打開房門看見客廳一屋子的生人，緊張地幾乎要失聲，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臟不可抑制地砰砰加速跳動。

事後，他第一次嚴肅地警告過劉林，不要再帶任何人進來了。

劉林笑著答應，卻沒當回事，依舊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同事朋友往家裡帶。

將王斌的警告視而不見。

久而久之，王斌幾乎快要被這種恐懼感折磨瘋了，他開始打從心底討厭劉林，甚至想過讓他滾出去，可房租沒著落，他沒資格趕人出去。

這種折磨感整得王斌整天都精神緊繃，忍不住跟網路上的一名網友吐槽了一句。

那是他相識了三年的網友，無話不說的那種，放在現實里的關係來說，可以說得上是鐵哥們了。

對方跟他同仇敵愾，站在他這邊說劉林的不是，還揚言問他用不用找人幹掉他。

王斌嚇得不輕，忙訕笑說也不到這麼嚴重。

但意外來得猝不及防，在又一次劉林不聽他勸阻將人帶回家聚餐後，王斌跟他大吵了一架，劉林的一句「活在黑暗裡的膽小鬼怪物」徹底觸及到了他的怒點，腦子完全顧不上思考就已經上了手。

當時他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手上握著剛買回來不久的長西瓜刀。

一刀斃命。

劉林瞪著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然後就直直往後倒了下去。

王斌當下傻了眼，腦海里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方向，匆匆扔下了刀就跑進了房間，打開那個他唯一信任的好友，想也沒想就將事情給他說了，詢問他該怎麼辦。

他以為對方要勸他自首報警，可對方跟他說，別怕，我會幫你解決的。

這句話讓他莫名安定了下來，之後就按照對方所說，一步一步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完畢——處理現場，第二日讓對方操縱電腦黑進大樓的監控系統，關閉所有監控，將鑰匙放在門外，出門一個小時。

等他從外面回家後，客廳里的屍體已經消失不見了。

很快物業一個個打電話問屋主有沒有失竊，說是前面一兩個小時的監控消失了。

一切都被處理得幹幹凈凈，像是劉林這個人壓根就沒回來過。

直到後來，王斌得知劉林被人分屍的消息，震驚不已，強作鎮定地做完筆錄後，他就繼續找到了網友，詢問事情來龍去脈。

對方沒有跟他說仔細，只是讓他最好早點離開，回到落後的小農村去，不然被發現了可就完了。

六神無主的王斌自然又一次聽從了對方的好心，循著他說的方位躲開所有監控，聽他說的睡了兩天公園後才動身回到家鄉。

從始至終，除了殺人，其他的一切疑點，都來自於那個神秘網友。

而等警方查那人時，一切早已剩了個虛擬空殼。

劉林案就這麼草草結了案——至少殺人兇手已經伏法。

俞原聽著這些，心一點一點往下沉，跟沒個底似得一直往下掉，幾乎是顫抖著聲線多嘴問了聲：「那於朗呢？他沒有再往下追查直接走了嗎？」

「當然了，兇手都抓到了，他沒必要再多費精力吧，畢竟他們只是要『業績』而已。」小周語氣里滿滿的輕蔑，估計是受了俞原的影響，對於朗這個人也看不順眼。

俞原沒再多問，眉頭卻皺了起來，這麼明顯的挑釁，於朗怎麼會就這麼放過？還是說，自己高估了於朗的良心感情……

難道真的是所有人都已經放下了，就只有他還沒放棄嗎？

可他從來不相信這世上真有這麼巧合的事，那個人……一定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