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湊巧。

那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金承寒剛參加一場豪門宴會，覺著無聊就提前退了場，準備去找個地方好好放鬆一下，沒料到大路因為出了車禍被封路了，他也沒那個耐心等，就掉頭換了條路線。

這段路要經過大學城，好幾所市內著名大學都在這周圍。

就在他停車去買瓶水喝的空檔，一出來就正好看見了俞原那傻逼，在醫大校門口跟位小姑娘拉拉扯扯的。

那女孩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應該是醫大的學生。

俞原手裡提著個小袋子，正在拚命將那袋子塞給女孩，而對方則一臉不耐地推脫。

金承寒提起興趣來了，坐進車裡，緩慢開著車靠近了些，這才看仔細，喲呵，那袋子里裝的是最新款的水果智能手機，是當代年輕人最為熱門的玩意。

「我說了我不要你的東西！你能不能別來找我了？」女孩看起來怒不可遏地一把將他的東西打到地上，頭也不回就離開了。

俞原呆在原地，也沒生氣，微皺眉頭，蹲下身將熒幕都已經摔裂的手機收起來，嘆口氣心想，完了這下退都退不掉了，兩個多月的工資啊！

心疼歸心疼，俞原也沒再跟上去，拎著東西就騎上了腳踏車，蹬著輪子離開了。

看了一出好戲的金承寒嘴角勾起一抹隱晦莫測的笑容來，他還從來沒見過這傻逼有這麼低眉順眼地追求一個女孩的模樣呢。

有趣。

隨即就將視線放在了醫大敞開的校門裡面，心中略有一番掙扎。

但想了想，又釋然了，踩下油門直接就將車開進了醫大校園……

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俞原是警察都敢下手，那他有什麼不好下手的？

俞原拎著那袋子回了局裡，隨手就扔在了桌上，拉過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掏出自個的舊手機，一看，好幾個未接來電呢，這手機好像壞了，鈴聲音量老是消失，他又看了眼被摔壞的新手機，心頭一揪，又嘆了口氣。

電話全是小周打來的，也不知道有什麼急事，俞原一邊回撥過去，一邊將那熒幕摔碎的新手機按下開機鍵，沒準還能用呢。

「喂？俞哥？你怎麼不接電話？急死我了。」

「怎麼了？」

「出事了！俞哥你趕緊過來吧！」小周說得很是著急，話音剛落好像是聞到了什麼氣味，就幹嘔了一聲。

俞原聽著有點不對勁，也就正了色，還沒來得急開完機的新手機又被他塞進了抽屜，推開椅子站起身來，這才發現整個派出所裡邊，幾乎所有人都出動了，「你們在哪兒？」

「金華橋底下。」小周聲線都在抖。

「好。」

收線後，俞原便又立馬往那邊騎過去了。

到橋底時，已經烏泱泱圍了一群人，有市民，還有不少記者，而靠近河邊的區域用黃色的警示線隔開了人群，連法醫都來了。

「俞哥，報案人是這附近的拾荒者，今早上在橋底河邊發現死者，被人用黑色塑料袋包著扔進了河裡卡在了邊上的大石頭上，他想看有什麼東西，結果一打開發現是顆被砍下來的頭顱，已經發臭了。」小周忍著噁心感跟俞原解釋了下，說到最後又想起那氣味和景象，忍不住跑到一邊又幹嘔起來。

俞原眉頭深鎖，心也跟著沉了下去，金華市一向被稱為國內安全級別最高的城市，雖然這麼大的城市毫無犯罪率是不可能，殺人案也有發生，可這種分屍案，卻是少見的，殺了人還將之一塊一塊分開，這該有多麼大的仇？又更或者說……

想到這點，俞原整顆心都提起來了，幾乎是反射性的就往人群望去，可除了好奇的圍觀群眾，他沒看出有什麼不對勁的人。

果然，是他太敏感了嗎？

俞原抬手揉了下眉心，抬腳就要往死者那處走去。

剛吐完一遭的小周伸手就拉住他，「等下俞哥，柯姐讓我們等他們拼裝完再過去。」

「拼……裝？」俞原瞳孔驟然緊縮，熟悉的詞彙讓他心中咯噔一下彷如經歷晴天霹靂。

小周沒意識到他有什麼不對勁，點頭：「對呀，你都不知道這事兒都玄乎，報案人先只是發現頭顱，等我們趕到時，又從附近同樣的黑色塑料袋裡找到了他的雙手雙腳和身體，一共被分成了九份屍塊……哎！俞哥我還沒說完你跑過去幹嘛？」

同一地點找到所有碎塊，九份屍塊……

光是聽到這些，俞原幾乎就已經可以肯定這事跟那個人是有關係的，就算不是他本人也是有人在效仿，不管是哪個結果，都不是能讓人輕視的存在。

一靠近現場，立馬就能聞見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在這炎熱的夏天引來了不少蚊蠅。

俞原卻跟沒事人一樣走了過去，最先看見的是屍體的手腕，上邊戴了一枚幹凈的鉑金戒指，在陽光的反射下發著錚亮光芒。

屍體身上血跡斑斑，獨有那枚戒指幹凈得像被人精心擦拭過，很難讓人不注意到，又或者說更像是兇手特意讓人注意到這戒指。

「俞原，你來了。」蹲在旁邊的柯怡抬眸對他打了聲招呼。

「嗯，怎麼樣了？」俞原別過視線看了眼其他地方，很快又將視線落在了那枚戒指上，他心裡總覺得這枚戒指有股莫名的吸引力和……熟悉感。

柯怡站起身來，隔著口罩同他說：「差不多了，死亡時間初步推斷應該至少是三天以前，屍塊有被冰凍過的痕跡，具體的我們還要運回屍檢部才能做判斷，不過這兇手真夠變態的，身體里的內臟被掏空了，怎麼找都沒找見，連根腸子都沒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拿去黑市器官販賣了，靠！」

說到最後，她沒忍住爆了粗口，看來是真的氣憤至極。

俞原面色沉靜，對這些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饒是如此，也被這驚人的相似度驚得一身寒意來，當年闖入那人的「收藏室」里見過的「藏品」一一浮現在他眼前，「如果兇手真是變態，怎麼可能捨得賣他的『戰利品』呢？」

俞原說這話時，語氣輕柔，卻帶著難以抑制的恨意，是把旁邊好些人都嚇出一身冷汗來，他們從小就待在這座國內犯罪率最低的安樂城市，什麼變態殺手的只在電視上看過，經手的最嚴重殺人案最多也不過是激情殺人，預謀殺人都是那種有不少破綻可循的。突然間冒出這麼一件分屍案已經足夠讓他們膽戰心驚的了，俞哥還來了這麼一句話，可把這群人嚇個半死。

金華市就像是個被保護得極好的襁褓嬰兒，危險看起來離它遙不可及，實際上卻早已經在暗地伏藏已久，一旦出現時已然近在咫尺。

「柯姐，我能看看死者手上那枚戒指嗎？」俞原意識到自個似乎嚇到了這群溫室里的花朵，於是緩和了臉色，摸摸鼻頭，詢問了一句，沒辦法，他實在是太在意這枚時不時閃瞎他雙眼的亮光了。

柯怡點了點頭，蹲下身去，將死者無名指上的戒指取下來，「誒？怎麼……」

她下意識地發出疑惑的聲音。

俞原跟著蹲下身，「怎麼了？」

「這枚戒指，好像不是死者的，跟他手指尺寸不符合，而且他的手上也沒有長期佩戴戒指的痕跡。」柯怡一邊解釋一邊將戒指遞給了俞原。

俞原戴上手套，從柯怡手裡接過來戒指，開口才說兩個「也許……」字就在看見戒指裡面刻的字時一下哽住，什麼話都說不上來了。

一時間所有的回憶和悲傷全都湧上了心頭，讓他腳下一軟直接坐到了草地上。

XR。

徐冉。

「我家冉冉可溫柔了，可漂亮了。」

「噹噹當~你們看這是什麼！老子跟我家冉冉終於扯證啦，你們有嫂子了！開不開心？」

「我家冉冉今天給我做了便當，就不跟你們一塊兒去食堂了啊。」

「嘿，原兒！我家冉冉有啦！我要當爸爸了！說好啊，你是我兒子幹爹！」

「原兒，我準備辦完這個案子就申請回老家做個小民警，跟你嫂子好好過日子，不想老讓她跟著擔驚受怕的了。」

「原兒……一定要讓你嫂子好好活下去……」

……

沈唐的聲音、笑容就像是昨天還發生在他身邊，可反應過來時，俞原才忽然想起，已經過了三年了，沈唐失蹤已經三年了。

可這枚戒指，時隔三年卻突然出現在了這麼一具陌生屍體上。

出現在屍體身上的東西，一般不是屍體本人的就是兇手的。

死者不是沈唐，兇手更不可能會是沈唐。

所以是那個人……

那個人是在用這種方式給他下挑戰書嗎？

「俞哥，你……沒事吧？」身邊的人小心地詢問了一句。

俞原這才發現自己不經意間已經流了滿臉的淚水，身邊的同事全都以一種驚訝探究的目光在盯著他。

操，真他媽丟人了！

俞原抬手抹了把臉，傻笑：「咳，那什麼，河邊風有點大，吹得我眼睛疼。」

眾人默默移開目光，沒敢揭穿他。

俞原站起來，將戒指順手就要往口袋裡揣。

「哎，俞哥，這是物證，也許是兇手的，你別順走了。」眼尖的同事急忙提醒道。

俞原手一頓，又掏出來遞給他，「這不是兇手的，也不是死者的，排除嫌疑後把它給我吧。」

「俞俞哥，你怎麼這麼肯定？萬一是兇手的……」

「我說不是就不是！」俞原提升了嗓門，他雖然是俞家公子，但平時脾氣也不大，跟人能混成一片，鮮少會像今天這般失態，因此這一喊倒是震住了不少人。

俞原愣了一瞬，反應過來，摸摸鼻頭笑了下，緩和臉色才重新開口：「我保證這枚戒指絕對跟死者兇手都沒關係，這樣吧，等案子結束後，要是這枚戒指沒去處，你們將它給我成嗎？」

沒人說什麼，也沒人敢追問他要這戒指有什麼用。

畢竟俞家多多少少還是惹人忌憚的，再說要是這戒指在案子結束後真沒用，給他倒也沒什麼。

同事縮著脖子，弱弱地應了一聲：「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