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蔻丹與石墨
小說: 銅雀鎖金釵 作者:世味煮茶 字數:2453 更新時間:2019-04-25 17:32:03
不見了就是跑了,跑了就是畏罪潛逃,畏罪潛逃就是兇手。
若是遇上個葫蘆官,真是可以真相大白。
段燁霖眼睛眯了一下,又問袁野:「你也說說吧。」
袁野打開他的小本子,塗塗改改了幾筆,然後皺著眉,很有條理地說:「我進來以後,先後問了管家和幾個下人的口供,大致是這樣。昨夜最後一個進房給都督送茶的是一個叫春杏的丫頭,她說那個時候是夜裡八點半,阮小蝶在給都督彈琵琶。後來九點半的時候,她想給都督送安神香,卻被阮小蝶攔在門外,說都督已然睡下,不需要了。後院的一個家丁說,起夜如廁的時候,聽到都督房裡阮小蝶的琵琶聲,那會兒約莫是九點左右,若是這樣算起來,都督應該是在九點到九點半之間出事的。」
喬松打斷了一下他:「丫鬟倒罷了,經過正廳還能看到鐘錶,後院的家丁怎麼知道那麼清楚的時間?」
「他說自己日日都是這個點會醒來如廁,已是習慣了,我問了和他同房的人,的確如此。」
這時候,段燁霖已經翻看了一下汪榮火的屍體,他見的死人頗多,雖然沒有法醫專業,但是也看得懂不少。
他戴上手套,一下子就把金釵拔下來,放到眼前細看,又用手指比了一下,說:「這就有意思了。」
「什麼?」喬松不懂,探頭去看,段燁霖指了指金釵插進汪榮火體內的部分。
那部分,約莫半小截小指的長度。
袁野眯著眼看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麼短,是插不到心臟的,而且以這個金釵的角度和完好度看,很像是人倒下以後再插進去的。」
段燁霖點點頭:「死前傷,心脈與皮肉會收縮,也會很快凝血,死後傷卻不會。所以這是死後扎進去的。你們說,這個兇手,殺人便罷了,還要特意來這麼一手,不是很有意思嗎?」
豈止有意思,簡直就像是一種儀式。
這時喬松把那個叫春杏的丫頭叫過來,問道:「這是你們夫人的髮釵嗎?」
春杏搖頭:「不是的,從未見過。」
「你確定?」
「夫人的首飾盒都是我收拾的,這金釵真的不曾見過!」
段燁霖看到金釵上有淡淡紅色的痕跡,一時間看不出是什麼沾染的。又遞給春杏,讓她仔細看,春杏到底是個女兒家,一眼就瞧出來,只是膽子小,所以說得小聲:「這看著,像是夫人的蔻丹油……」
於是又去打開阮小蝶的妝匣盒子,裡頭什麼金銀珠寶都在,一點兒也沒帶走,在一個小抽屜里果真躺著一瓶紅色的蔻丹油,一比對,顏色絲毫不差。
管家指著就說:「看看!證據確鑿!就是她殺的人!司令一定要把人抓回來槍斃!枉我家都督那麼寵她,誰知道竟是這麼狠毒的女人……」
這邊管家雖然嚎得頗為難過,可是段燁霖卻遲遲沒有發聲,他在屋子裡環繞了一圈,東看看西瞅瞅,又擺弄擺弄汪榮火的屍體。
房間里任何財物都沒有遺失,甚至連桌上的銀元和票子都沒拿走,唯獨琴架上的琵琶不見蹤影。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找著一張幹凈的椅子坐下,一抬頭和袁野對上了目光。
袁野一下子就捕捉到段燁霖的意思了,他合上本子,笑:「看來我和司令想到一塊兒去了。」
「你也覺得太蹊蹺了?」
袁野點頭:「豈止,甚至可以說,太明顯了。」
段燁霖單手支著桌面:「是啊,所有的證據都明明白白指著阮小蝶,可是有幾件事卻說不通。一,都督再怎麼養尊處優,也曾是拿刀動槍的,阮小蝶一個柔弱女子,怎麼殺的人?二,房裡除了鮮血沒有打鬥的痕跡,也就是說,都督是毫無還手之力就被殺了,而都督滿府居然一個人都沒聽到動靜,這又是怎麼做到的?還有——」
他用下巴努了努床的方向,示意人們往屍體上看:「都督的四肢,全是被割破了動脈和經脈,而且,每道傷口只用了一刀,生生放幹血死的。這麼嫻熟的手法,可不像是一雙只會彈琵琶的手幹得出來的。」
管家擦了眼淚,大驚失色:「這、這麼說,還有幫凶?!」
這時候,在都督府里巡邏的一個小士兵跑進來,氣喘吁吁地喊:「司令!後院有發現!後門被撬了!」
眾人頓時一個激靈,便把現場留給他人看守,烏泱泱一群人往後門而去。
都督府上的後門往常是不開門的,常年從外頭用一把虎頭鎖鎖著。門倒是看著幹凈,定期都請工匠來整修,但是鎖頭從未換過,如今銅處生鏽,有些斑駁了。
段燁霖站在門前仔細看,那鎖是被硬撬開的,鎖孔長久不用,銹得很厲害,敲一敲,鎖孔里有黑色的粉末狀物落下來,指頭一捻,滑溜得很也髒得很。
「這鎖放得有意思,不在門裡在門外,等著人來撬麼?」
管家上來解釋說:「司令不知,這風水師傅說,此門大凶,恐有血光之災,嚴禁開啟。所以都督讓人營造了一把大鎖,從外頭鎖住,又把鑰匙給燒了。後來這鎖風吹雨打,裡頭都鏽蝕了,就算有鑰匙只怕也不好開,也就沒理會它了。」
此門大凶,還真是一語成讖,門一開,閻王爺就來了。
袁野注意的不是鎖而是鎖邊的門沿處,門沿有指甲蓋大小的漆脫落:「門上似乎有刀劃過的痕跡?」
喬松把臉湊上去,看到那一小塊地方刮痕很明顯:「這門看起來是新上不久的漆,不會那麼容易脫落,看來正是故意刮的呢。」
段燁霖便說:「門是新漆的,可是鎖是舊鎖頭,有人用石墨潤滑鎖孔,以便撬鎖,可是撬鎖以後被石墨弄污了手,手指頭在門上印下了痕跡,多半是指紋吧,所以才將它清理掉。」
「嗯,說得通。」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阮小蝶可就更清白了。」
喬松也點頭:「這門是從外頭鎖的,自然是有幫凶來與她接應了!」
段燁霖眉頭鎖緊,聲音低沉:「不僅如此,你想,夜班三更,昏暗無光,一個深夜要殺人的兇手,在臨走的時候,能細心到把門上那一點點的石墨痕跡都處理掉,他又怎麼會粗心到在金釵上留下那麼明顯的指甲油呢?這可是個真夠聰明也夠有心的主。」
「也就是說,他也在引導我們以阮小蝶為兇手?那,那現在先去抓誰啊?」
「當然是抓阮小蝶。無論如何,她一定參與了。」
喬松立刻站直身體:「我明白了,我馬上讓人在城裡搜查,再去火車站和碼頭查!」
袁野補了一句:「還有,馬上連線其他城的火車站,派警員蹲著抓人。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還帶著一把琵琶,應該挺扎眼的。」
喬松得令,風風火火地就準備要走,段燁霖將他攔下來,拉到一邊低聲耳語:「若真的抓到了,悄悄帶回小銅關,我只想知道真兇,不會讓她給那老鬼償命的。」
「明白了。」於是,喬松帶上軍帽出去了。
段燁霖脫下了弄髒的手套,扔到一邊去。今天的天灰濛蒙的,空氣略有點潮濕,很不舒服的感覺。雖然半個賀州城的兵眼下都出動了,可他有種預感,這事兒不簡單。
他閉上眼捋了捋思緒,然後叫上袁野。
「走吧,去看看法醫驗出了什麼名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