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硃砂與鋼筆
小說: 銅雀鎖金釵 作者:世味煮茶 字數:1984 更新時間:2019-04-25 17:32:03
段燁霖今日來鶴鳴藥堂的時候,看見一箱箱的名貴補藥往車上裝,難得的大生意。
「這是哪兒來的財神爺啊?」他問道。
胡大夫忙站起來回話:「這些都是送往都督府上的,都督可是大手筆,這兩日買的,都夠藥堂半年的流水的!」
「他?」段燁霖哂笑,「老傢伙吃得了那麼多嗎?這是要修仙呢?」
「哎呦您這話說的。這一來,他家的夫人大病初癒,要好好補補,二來,這都督夫妻之間琴瑟和諧,自然這補藥多了些。」
段燁霖略皺皺眉頭,他是聽許杭提起過的:「他家夫人,就是尋死覓活那位吧?怎麼,這麼快就想通了?」
胡大夫摸摸鬍子,意味深長:「俗話說,民不與官斗,鬥來鬥去,還是一個結果。這世道,和這些有權有勢的爭個什麼勁兒呢?早妥協晚妥協,不都是一樣,至少還白掙個富貴日子。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說完,他轉身繼續讓藥徒收拾藥材去了。
段燁霖聽他方才那番話,覺得聽得挺不是滋味的。
另一廂,都督府里,許杭正給阮小蝶把完脈:「夫人看起來神色好多了。」
阮小蝶容光煥發,一身緞面旗袍把她包裹得婀娜多姿,她攏了攏頭髮:「這還得謝謝先生的妙手。」
只見汪榮火慢悠悠走進來,中氣十足地問:「怎麼樣了?」
阮小蝶款款起身,走到他身邊,笑得很甜美:「都督……」
汪榮火勾了勾她的下巴,拍拍她的手以示親昵。
許杭提筆寫方子:「夫人似乎還是有些睡不好嗎?」
阮小蝶嬌嗔一下:「可不,我認床得很,近來老是做噩夢,先生上回的方子不錯,停了之後可睡不安穩呢!」
汪榮火立馬豎起眉毛,對許杭道:「那就再開幾副,多開幾副!什麼金貴用什麼!」
刷刷幾下寫完,許杭遞給都督:「無須什麼名貴的藥,請都督給夫人多備一點硃砂,加在藥里,碾沫服用就是了。」
「這還不容易,我一會兒就同管家說去!要多少有多少!」
許杭一面恭敬地遞過去,一面抬頭,和阮小蝶眼神撞在一起,彼此心照不宣。
都是有算盤的人。
回金燕堂的時候,蟬衣趕忙就來對他說:「當家的,今兒可新鮮,家裡來客了!」
來客?金燕堂四年以來,除了段燁霖,沒來過別人。
一面疑惑不解,一面走進大廳,就看見袁野筆挺地站在廳堂正中的一副國畫前細細地看。
他看得很仔細,以至於許杭走進來,他都沒發現。
「我這畫經不起細看的。」他出聲提醒袁野。
袁野猛地轉身,笑:「你回來了?」
許杭有一瞬間的怔愣,因為袁野的口吻,親昵地像是他的家人一般。
袁野又說:「這畫有趣,用的是國畫顏料,筆觸也是水墨意蘊,可是既不畫山水也不畫花鳥,只這一片紅彤彤的,中間飛出一隻燕子,倒像是西方的抽象畫。不知道是哪個大師的作品?」
許杭命蟬衣換杯好茶來:「不是什麼大師,是我…亂畫的。」
袁野驚訝了一下:「是嗎?那我可又要對你刮目相看了。」他喝了一口茶,「我剛回國不久,總共只見了你三次,你每次都讓我吃一驚。先是在藥堂,然後在都督府,現在又是在你府邸里,你真是與眾不同。」
一直以來,許杭都對別人的讚譽不大感興趣,誇也好,罵也好,他不大在乎,於是就說:「袁先生來找我,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朋友家裡坐坐嗎?」袁野顯得很驚訝。
許杭不知道該說什麼。
袁野試探地問:「該不會,你從未在家中招待過朋友?」
許杭搖搖頭。
「那就好…」
「不是沒招待過,而是,我沒有朋友。」
一瞬間有些安靜。許杭知道自己這話說得過分,可是他不喜歡同人來往,傷不傷袁野的心,他無所謂,只盼這袁野惱了,趕緊出去,給他個安靜。
誰知那袁野一點不悅也沒有,卻笑得更響亮:「那好了,從今以後,你便有朋友了!」
他隨即從西裝內口袋裡拿出一隻銀色的鋼筆,那鋼筆比市面上見的細小一些,通體很幹凈,頂上鑲嵌著一枚碩大如鴿子蛋一般,晶瑩剔透的寶石,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既然說做朋友,那肯定要有個見面禮。我沒別的嗜好,就是喜歡收集鋼筆,這是我留學時候特意請人營造的,我想你應該習慣用毛筆寫字,但是若出門在外也有不方便的時候,這鋼筆送你,應該有些用處的!」
許杭怔愣著看了他一會,才神情有些古怪地說:「你…你一向都這麼喜歡同別人做朋友麼?」
袁野明白,像許杭這麼冷漠的人,大抵很不習慣。他很少這麼貼人冷臉,只是亂世之中,有骨氣的人少見,他喜歡有風骨的人。
能得人才做朋友,貼回冷臉又何妨?
「誒,我這鋼筆不白給。往後我若是有個三災兩病的要找你,你可不能收我錢了。這樣總行了吧?」
說到這裡,許杭才收下了,放在手裡把玩。
「這上頭的寶石,好像從沒見過。」
「那是鑽石,洋人喜歡鑽石勝過寶石。」
「鑽石?聽起來很剛硬的樣子。」
「你還真是說對了,原石就是金剛石,那可是最硬的石頭,所以洋人總喜歡拿它送給心儀的姑娘,表示忠貞的感情…….誒你別誤會,我送你絕對是心思單純!」
許杭輕聲一笑了之。
等到送走了袁野,許杭把門一關,把鋼筆很隨意地擱在了筆筒里。
把這麼稜角鋒芒的石頭比作愛情,真不知道第一個做出這種比喻的人腦子裡想些什麼。
越剛硬的東西,越有危險才對。
這時候篤篤兩下敲門聲,丫鬟蟬衣在門外,細聲細氣也略帶一點惶恐的意味問道:「當家的。您前幾天要我去請的園藝匠人都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有人來問,院子里那幾座荒墳……要怎麼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