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小說: 西廂 作者:即墨非白 字數:2405 更新時間:2019-04-26 09:04:11
當天晚上,紅娘便來找張珙彈琴,兩人說好在花園彈,一個時辰一錢,到時張珙坐在池塘對面彈,免得被人說閑話。
張珙一一應了,到了時辰,拎著琴迎著月色便去往池塘,放好,彈了起來。
琴聲壯,如鐵騎刀槍冗冗;其聲幽,似落花流水溶溶;其聲高,似風清月朗鶴唳空;其聲低,似聽兒女語,小窗中,喁喁。
池塘對岸,紅娘牽了崔鶯鶯來。聽紅娘說今夜張公子彈琴回禮,崔鶯鶯還好生打扮了一番,一身環佩叮咚,好不熱鬧。遠遠瞧見月下的彈琴書生,崔鶯鶯那個心啊,早飛了過去。真是好生俊俏的兒郎啊。
「彈得可真好,真是讓人聞之落淚啊。」崔鶯鶯贊道,拿帕子掩面擦了擦不存在的淚,媚眼拋向了對岸,可惜距離太遠,掉在了池塘中。
張珙彈得累了,心裡想著夜宵吃什麼,思緒滿天飛,手幾乎是麻木的。彈到最後,眼前都花了,對岸的美人回首,竟是杜確那張冷漠臉,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那張想像中的長大後的臉,不禁停了下來,痴痴地望著。
見張珙痴傻得盯著小姐,小姐嬌羞得掩面卻拿眼偷覷張珙。紅娘很是欣慰,皇天不負有心人。
一個時辰很快到了,張珙回過神來,招呼也沒打,失落魂魄得跑了。
崔鶯鶯也不惱,道:「你瞧他一個男兒郎,還害羞了。」
紅娘瞧著不像這麼一回事,卻也不忍打擊自家小姐,忙扶著小姐回院休息。
而那個跑了的張珙此時在作甚麼呢?他拿出杜確寫的信來,又看了一遍,提筆回信。
他要去做客,他要去看他,哪怕不熟悉了,也要這樣做,可寫了一筆,又不知該怎麼開頭。
頓了頓還是撇下紙筆,倒在床上,思緒繁亂,想著想著,眼前浮現杜確長大後的美人面。
這一夜,張珙做了人生第二回春夢。
早上看見狼藉的褻褲,只是淡然得捲起來,馬上去洗了洗,只有紅透的耳朵透露了心緒。
還沒等張珙寄出信去,這普救寺就發生了一件大事,一件關乎生死,阻撓張珙前去的大事。
孫彪,字飛虎,本是丁文雅的手下,但唐德宗即位後,天下擾攘,主將丁文雅失政,他就趁機分管了五千人馬,鎮守河橋,幹些燒殺搶掠的事,最近聽說崔相國家千金貌美如花,傾國傾城,現在在普救寺借居。頓時起了搶奪的心思。
他想著,大英雄當如是,傾城美人在懷,錢財萬貫,權勢在手,好不快活。若是張珙得知他的想法,定會贊同的!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夜,孫飛虎派五千兵馬圍住了普救寺,鳴鑼擊鼓吶喊搖旗,道:「快把崔小姐交出來做我孫飛虎的壓寨夫人,不然我就殺光你們!」
頓了頓又道:「別想著逃跑,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蚊子都跑不掉!」
這聲音響徹寺廟上下,寺中人齊齊聚到大殿上,商議。
「這是真假啊?我才十八,還沒成人,還沒娶媳婦兒,上有九荀老母下有三歲小兒,我不能死啊!」一借住客哭道。
另一男子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是啊。我也不能死啊!我還沒告訴翠花我要娶她!」說著抱頭痛哭。
張珙站在角落,無語得看著這幕,還沒成親有孩子那個,才十八就有九荀老母那個,確定能生麼?
殿中,法本長老嘆氣道:「都是命啊。」說罷,坦然接受了一切。
只有崔夫人著急道:「我家小女連累了各位。然兒女都是心頭肉,若交出小女,老身也不舍。諸位可有法子擊退賊人,若事成,老身定有重謝!」
殿中眾人沉默。
此時紅娘扶著崔鶯鶯到了殿中,聽見娘親的話,感動得哭道:「娘親,是鶯鶯不孝,連累了娘親。如今走投無路,娘親就把鶯鶯交出去吧。為了不侮辱門楣,鶯鶯這就自刎好落個清白。」
崔夫人忙攔住女兒,也哭了。「我已年老,死了便罷了,你還年輕,尚未婚配,我怎捨得你就這樣走了。你這是在割娘親的心頭肉啊!」
說著兩人抱著痛哭起來。
張珙環顧四周,面對此事,有人絕望痛哭,有人坦然面對,有人一臉憤憤,許是覺得自己被帶累了,有人正義凜然想去拚命,尚有生機一線。
而自己,不能束手待斃,他還要去見杜確!
「長老,」張珙站出來道,「我有一故人姓杜名確,號白馬蔣軍,現統領十萬大軍鎮守蒲關。我現在寫封書信給他,若是顧念舊情,必會來救。這幾日便先托長老出去和孫飛虎說道,崔小姐父喪在身,三日後倒賠嫁妝送出去。要他做人女婿不要心急,起碼做個功德圓滿。不然難免晦氣。」
法本覺得此法可行,看向崔夫人,後者擦了擦眼淚,道:「那便依這小兒吧。索性無計可施。」
此時崔鶯鶯也反應過來,急道:「公子若能救我一家老小,鶯鶯甘願以身相許。」說罷,覷了眼娘親神色。
崔夫人也點了頭,「與其陷入賊中,不若如此。」
崔夫人同意了,可張珙不樂意啊,推辭道:「夫人不必如此,小生但盡綿薄之力,怎能教千金委屈。望老夫人三思啊。」
崔夫人精明一人,何嘗不明白女兒的心思,此時張珙不趁人之危倒是叫她有了好感,也不理會,只催促長老加緊辦事。
法本應了聲,此地距離蒲關四十五里,這信叫誰去送為好呢?想了想,忽得想起,寺中的惠明來。
惠明可不是一個一般的和尚,他身高八尺,威武雄壯,一頓飯能吃一整隻雞鴨並一筐饅頭,力大無比,自詡正義之士。可惜是個沒腦子的,只要激將法一用,保准他辦事。
這般想著,連忙叫法聰把惠明喊來。惠明這人定是在後廚偷吃,生死關頭也不忘了吃。
惠明塞著雞腿,隨法聰跑到前殿,見到這麼多人,饒是臉皮厚比城牆得他也不由得趕緊吃了雞腿,擦了擦嘴,裝作一副斯文樣道:「師父,您叫徒兒來可是有事?」他掐著嗓子,聲音柔和。
法本見徒兒這般丟人,咳了兩聲,感覺自己顏面被丟盡了,忙道:「是這樣的,為師有要事要托你去做,」法本一臉為難之色,囁嚅著,「只是怕你不敢...」
惠明聽了,連忙粗聲喊道:「啥?我不敢?您只要把這事交給我做,我惠明上刀山下火海也做成!」說罷又補充了句,「這世上就沒有你惠明爺爺不敢做的事!」
法本尷尬得把事情交代一番,催促張珙寫信來,交予惠明,他真的不想再看到這徒弟了,若是回來時意外死在半路上,那可真是佛祖保佑。
張珙也不再多言,老夫人油鹽不進只盼她事後翻臉,不然自己就跑,難道還派人抓自己不成?想著提筆寫了信,在眾人面前也寫不了什麼私下話,公事公辦得寫完,交給了惠明,期望著杜確能來。畢竟手持重兵,也有難為的時候。一個不好,便是謀逆。
他便是不來,這封信也算是絕筆了。但願杜確能讀懂那藏頭。
八年不見,甚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