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說過吧，我想接近易佳樂，除卻是因為在夢裡見過他一面之外，更多的原因是他和許諾長得一模一樣。

而現在，這麼近距離地看到他那張曾經是我最愛的臉，我又在恍恍惚惚之間，失神了。

第一次真正接近許諾，是在初二那年的運動會，在那個被塑膠味裹滿的操場上。

我套著一件白大褂，背著醫藥箱悠閑地晃蕩著。一邊在心裡將老白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一邊湊到人群里看看這熱火朝天的比賽。

老白就是讓我穿著白大褂背著醫藥箱的罪魁禍首。

他是校醫志願者中的一名光榮成員，可那天卻偏偏有事不能來，把我扯過來當頂替。而他的任務就是背著這個醫藥箱像我現在這樣在操場閑逛，遇到傷員上前包紮兩下。不過我到現在還沒有包過一個人。

而這個時候，我卻總覺得有那麼一道目光一直跟隨著我，我將頭轉向它的來源處，直到差點把那個地方的人群看出一個洞來，都沒有任何發現。

可就在這個時候——

「啊！許諾摔倒了！」

「你們別慌！把他扶到跑道旁邊去！」

「校醫志願者在不在？」

……

剛才被我差點望穿的人群忽然亂作一團，然後我好像看到一個坐在跑道邊上的人指了指我，再然後我就被兩個朝我跑來的人抓了去，扔到了那個坐在跑道旁的人身邊。

看著他膝蓋上那隻是被擦破了一點點的皮，我暗地無語了一下。他們真的太誇張了。

不過無語歸無語，我還是翻開醫藥箱，拿出紅藥水和消毒藥水用棉簽在他膝蓋上來來回回均勻地抹了個遍。

「好了，記住一天內不要碰水。」我瀟灑地拍了拍手，然後抬起頭對上他的臉，接著呼吸也就急促了一下。

因為眼前這個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整天和我的青梅竹馬周祁邊混在一起，讓我每次遠遠看見都忍不住頓足偷偷瞄上兩眼的少年。

也只是遠遠地看過他而已，並沒有像今天這樣離他這麼近。

「你是周祁邊整天提起的那個青梅竹馬，我見過你。」他抬起嘴笑得很燦爛，恰巧此時周圍的人都去關注陸續到場的一千五百米選手了，周圍安靜得很，也就沒有人把我拉回神，我就那樣靜靜地盯著他，看了好久好久。

「我臉上有東西嗎？」他突然伸手彈了彈我的腦袋，讓我一個激靈終於回神。

「啊……那個……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就是那個整天跟周祁邊一起回家的小屁孩！我見過你的。」

「嗯，我也見過你，你就是那個整天和周祁邊混在一起的……喂，我不是小屁孩！」

望著對方的臉，我倆忍不住都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們都是周祁邊那貨的跟班啊！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認識一下。」他朝我伸出手，「我叫許諾，是周祁邊的鐵哥們。」

「我叫周意佳，是周祁邊從小玩到大的鐵鄰居！」我豪爽地拍了拍他伸出來的手，實則過於緊張沒敢握。

「噗……你是他從小玩到大的？玩……」

我實在想不到外表如此無害的許諾會是這麼不正經的一個人，無語地給了他一拳之後低下頭去：「你不要開玩笑了……」

「好吧。」我聽見他爽朗地笑了一聲然後站起身，順帶把我拉了起來。

彼時陽光照在少年臉上，給他鍍上一層金燦燦的光，美好地有些迷離。我愣愣地看了他三秒後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你的膝蓋不痛了嗎？」

「其實……本來就沒怎麼痛。」他笑得人畜無害。

事後，經不住我的糾纏，他只好告訴我其實他是故意摔倒的，只因為他一眼就看見了一身白衣背著醫藥箱在人群中閑逛的我。

只是為了想要認識我，他故意摔了他自己，放棄了本來可以拿到冠軍的比賽。

他並不知道，我早就，或許在他注意到我之前就注意到他了。

許諾啊，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四處散發著光芒硬是將我吸引過去的人。

「小意，你在想什麼呢？」耳邊冷不防響起許諾溫柔呼喚我的聲音，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我被拉回現實，然後看著他那張無比熟悉的臉，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許諾……你回來了嗎……」

「許諾？」他咧開嘴笑了笑，「許諾是誰？你認識的人嗎？」

他……不是許諾啊。

是了，明明都已經是過去的人了，怎麼還會出現呢。

「沒什麼。」我搖搖頭，沉默了良久，才終於下定決心，再次開口：「佳樂，要不你叫我佳佳吧。他們……都是這麼叫我的。」

如果還是繼續叫我小意的話，我想，我到最後都不能把你和許諾真正釐清吧。

「他們？」易佳樂嘴角一揚，卻選擇性地忽略了我的名字，反倒似是對我口中的「他們」很感興趣，「他們是誰？」

「是……我小時候的一群玩伴啦。」我牽扯著嘴角，同樣朝他笑了笑，隨即垂下頭去，「只是……我們很久沒聯繫了。要不……你還是叫我小意算了……那我先走了，佳樂。」

真是……我到底在幹嘛呢。

他們啊，或許早就不拿我當朋友了吧。

還是……把過去都忘了吧。

「去吃晚飯嗎？那順帶捎上我好了。」抬頭，還是易佳樂燦爛的笑臉。似乎是覺察到了我的不對勁，他默默地選擇了轉移話題。

「唔……學校門口的一品居怎麼樣？」

「嗯，身為社長，我請你，也當是你做我後勤的報酬。」

……

吃完晚飯，易佳樂見離上課還有一些時間，就讓我陪他一起回家拿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只得答應了下來。

於是，我見到了易佳樂幹凈整潔的房間。

牆上沒有任何海報，床底下沒有任何臭襪子。易佳樂是個很愛幹凈的人吧，這一點，也和許諾很像呢。

有時候，我會有一種錯覺，眼前的這個人他根本就是許諾。可是我無從證實，而且這也不可能。

因為，許諾他，明明就那樣血淋淋地在我面前離開了。

所以易佳樂和許諾再接近，也絕對不會是他。

他只是恰巧長得和他一樣，只是恰巧在我夢裡出現了一下，僅此而已。

「小意，想什麼呢？」

抬頭，又是那張好看的臉，用那種讓我覺得是世界上最溫柔的眼神望著我。

「沒什麼。」

「那就回去吧，一起走。」

易佳樂轉身準備走，我跟在他後面，卻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佳樂……」

「怎麼了？」他微微傾斜過身子望著我。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拽緊了他的衣角，然後抬起頭望著他的眼睛，「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種生物，他們的名字叫做契靈。」

「……有。」他淡淡回答，而只是隨口問問的我卻在聽到他答案的那一瞬下意識瞪圓了眼睛，心臟跳動地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他說……有？！那他……難道真的是我夢裡見過的那個契靈嗎？

「那你知道……契靈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是為了做什麼嗎。」

「他們一生，只為實現一人的願望而活。在實現這個人的願望之前，契靈都不會離開他的。」他溫柔地笑了，那笑容幾乎可以融化十二月的積雪。

「實現一個人的願望？」我愣住了。

如果是……讓時光倒流的話，也可以麼。

不，大概，不可能吧。

「是啊，實現一個人的願望。」易佳樂笑著回應，「無論是什麼，都可以。」

「真的嗎……」我沉默了好久，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卻低沉得完全不像自己，帶著絲絲顫抖，「那……你知道可以上哪兒找契靈嗎。」

我知道這很荒唐，只有傻子才會相信。但是我，我想要荒唐一回。

「我或許能夠幫你找到契靈，不過……」他完全轉過身來，握住我抓著他衣角的顫抖著的、冰涼的右手，「不過現在，不行。」

「沒關係，我可以等。多久我都願意等。」

「嗯。」易佳樂還是那樣，很溫柔地在對我笑，「雖然現在還不清楚你的願望是什麼，但是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告訴我的。放心吧，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找到契靈為止。」

「真的謝謝你，謝謝……」

「你從來不欠我什麼，小意。誰都可以跟我說謝謝，唯有你不需要。」他低低地呢喃了一聲，我卻並沒有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