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圓溫回了房間，吩咐眾人不得打擾後，時柒一步步從門口走進了卧房。

眼睛一寸寸從房間里的每一件物事上面掃過，看得越多心裡越是覺得莫可名狀。

時柒從來都沒有注意過，或者說曾經就算注意到也從來都不肯動用心思去想一想，它們背後所包含的言濯心意。

對於那時候的時柒來說，你給，我就用。不拒絕，不在意。從不曾想過，這樣的冷心冷情多少次讓言濯失望了心情。

他最後把視線放到那個巨大的屏風上。相依相伴的人物形象，天下皆為背景，只願你在身旁的意境。

手指放到那個側顏將身旁人裝進眼裡的人身上，他在心裡問自己：「為什麼從來都沒發現呢？為什麼從來都不去看一看呢？」

如果早一點注意，是不是那些遺憾就可以規避？

手指下的觸感冰涼無質，「言濯」的視線對望的也不是自己。那樣的態度彷彿回答了一切，不自覺難過，時柒輕聲喚：「言濯。」

「你注意到他們了。」身後傳來話聲。

倏然轉身，時柒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人，嘴唇囁嚅半天才道出一句：「你來了。」

言濯上前，把他帶離了屏風跟前，手掌握住時柒的時候抬眼看他：「手指有點涼。作為大夫，好像自從上次落水，你就對這些不是太過注意了。」

在他的注視下心裡一慌，時柒忙去解釋：「我沒有…只是……」

「怎麼？」用內力助他身體回溫，言濯隨口問。

「只是發現了一些以前沒有注意到的東西。所以難免注意力有些不夠用。」感受著指間漸漸溫暖，對於言濯的細心呵護，時柒只覺心下越發內疚，不由自主低了頭。

聞言，言濯看了一眼剛剛被時柒手指碰觸過的屏風，道：「看來不錯。」然後自然轉換了話題，「晨飯還沒用吧，我們一起。」

「好，我去吩咐言含她們上菜。」

「不用，」拉住他的手，言濯帶著人往門外走，「看到我之後他們就應該去準備了，所以不用費神。」

「…好。」

重新來到圓溫，裡面已經不見了褐然的身影，時柒悄然鬆了口氣。

並非他對褐然有什麼忌憚，只是不想讓言濯為她費心。

「在看什麼？」

「嗯？」回頭看他，時柒搖頭，「沒什麼。」

「嗯，」言含她們已經將餐點擺好在了桌上，言濯動手盛了碗粥品遞給時柒，然後言道，「我要離開嶽夜一陣子，大約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

「嗯？」從反思自己太過受言濯照顧的心思中回過神來，時柒抬眼看言濯，「要離開嶽夜？」

「是。所以今天這餐飯，你可以不用有壓力。」

「……」我不是……

瞥一眼他走神的樣子，言濯想了想：「若你想跟我一起，我可以帶你走。」

時柒幾乎是立馬喜悅了神色，剛要應答，有一個想法卻忽然出現在了腦海里，硬生生停下，他終是搖頭：「不了，我在嶽夜等你。」

「我以為你會很想離開嶽夜。」看他一眼，言濯失笑了一下。

那樣的笑容讓時柒的心裡一疼，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只能道：「言濯，那是以前的時柒。」

拿著湯勺的的動作一頓，趁著喝粥的動作掩住了眼睛裡躍動的情緒，言濯平常著語氣問：「怎麼說？」

「沒，沒什麼。」時柒最後選擇隱瞞。

一口喝了碗里最後的粥品，言濯站起了身：「好好吃飯，我走了。」

「言濯！」視線餘光中看著言濯的步子離遠，時柒突然開口。

「何事？」

「剛剛褐然來找過我。」時柒道。

言濯轉頭看他：「嗯？」

「我只是覺得，既然一心想跟從前的時柒有個區別。那麼開誠布公可能是個不錯的開端。言濯，過去的那個我不會再出現了。」抬頭對上他的眼睛，時柒笑著道出這樣一番話。篤定不再清冷的面容像是從霧間破開了陽光，帶給見識之人那樣強烈的吸引跟驚嘆。

收回覆雜的目光，言濯走遠：「我會記得。」

「言濯，我等你。」時柒在他身後言道。

「主子。」

回到邪肆，言濯看一眼在地上並排跪著的五人，道：「起來。」

「謝主子。」

「此次前去俚鄉，我們需要做些部署。」說著他道出一人代號，「黙（mo）。」

位於中間的人上前了一步。

「帶著我的書信去找黓（yi）跟黧（li），之後留在那兒，跟他們一起照我所言行事。」

「屬下領命。」低沉喑啞的嗓音，像是被一隻手掐住了喉嚨從而破口而出的掙扎跟嘶叫，聽起來詭異至極。

「黖（xi）。」

站與右五位的人前移了一步。

「拿著密函。我需要你，去保護一個人。」

「屬下領命。」沉靜沉穩的聲調，讓人聽著就無端生出一種信任來。

「黣（mei），我需要你留守嶽夜，絕我後顧之憂。」

「屬下定不辱使命。」相比較年輕一些的聲音，似乎只有十一二歲的樣子，而他的身量看起來，也是最小。

「黯。你的職責，一如既往。」

「是。」

「最後，黮（dan）。」

「屬下在。」屈膝於原地跪下，位於右二的人恭敬了神色。

言濯自上而下看著他。

忽然就消弭了所有的聲動，整個邪肆里開始被一種暗潮填充，而那身處其間的幾人，卻是無一人有任何的動靜。

這樣的靜寂最是折磨人，黮有些受不了，良久悄悄抬了頭：「主子……」

被他猶豫忐忑的神色給取悅，言濯勾起了唇角：「身上的傷，可好了？」

「哎？」黮有些沒跟上言濯的思路。

站著的幾人也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雖然面上不顯，可是彼此再熟悉不過，對方的任何微弱眼神變化都不會錯過。

不過黖反應得最快，當下繞過站在旁邊的黙跟黣，在黮屁股上踢了一腳。

「哦。」被提醒，黮趕忙調動反應力，「謝主子關心，屬下已無大礙了。」

「如此，就跟黯一塊跟在我身邊吧。」

心裡一喜，黮領命的聲音都大了些：「屬下謝主子栽培之意。」

「切記，以後萬不可魯莽行事。」

「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