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們所有愛著言濯的人，都巴不得我早點死。」

言濯站在屏風後面，凈殿里的溫度很適宜，就連空氣都是溫溫的感覺，縈繞在鼻尖催生犯懶的心思。

他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抬眼透過房幔看了靠在窗邊低著頭的那人一眼，之後提步走了進去。

時柒像是忽然頓了頓，下一秒猛然間抬了頭向自己看過來，視線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在眸間一閃而過，之後他有些無措地站直了身體，道：「你來了。」熟稔釋懷的語氣。

言濯在距離他五步遠的距離停下，看著他問：「夜深露重，你開著窗子且穿的如此單薄站在那兒，是想風寒更重嗎？」

「沒有。」急急否認，時柒下意識往前靠近了兩步，「我只是睡不著。」

言濯問：「因何睡不著？」

看著他問話的樣子良久，時柒微微低了頭，嘴唇蠕動間吐出幾個字。

言濯沒聽清：「嗯？」

咬牙鼓舞了勇氣，時柒倏然抬頭看他：「婢女說，你今天只帶我回房就離開了。」話落像是驚覺自己做了件多麼讓人厭惡的事，微蹙眉頭瞥開了眼。

盯著他的言行深了瞳孔，言濯不經意著語氣問：「你在乎？」

「……」時柒不知道要不要點頭。

言濯卻也並不在意，見他不回答便轉開了眼：「我先去沐浴。」

視線餘光中瞥到他要離去的身影，心裡一緊，時柒言語快於大腦思考出了口：「言濯！」

停下腳步，言濯微偏頭，靜候他的下文。

「我……」忽然就有些難過，時柒快走兩步扯住言濯手指，「別走。」

言濯看著那隻捏住自己手指的手皺了眉。

時柒並沒注意到，他只是經由言濯似曾相識的離去背影想到了某些不好的記憶。那些記憶的片段極速湧來，衝擊腦波勢要牽扯出傷痛，所以他幾乎是在一瞬間便紅了眼眶。

言濯活了兩世，可都沒見過這樣草木皆兵的時柒。心裡酸澀苦脹混淆，終是不忍看他這幅樣子，在心裡嘆了口氣後伸手遮住他的眼睛：「怎麼哭了？」

心裡難過，時柒艱難著聲音回答：「我想起昨晚做的噩夢了。」

像是有些無奈，言濯彎腰把他抱了起來，邊往床邊走邊道：「不是說了，如果知道是夢，就不要為它所困嗎？」

被輕柔放在柔軟的床鋪上，時柒的目光卻還是一瞬不瞬地盯著言濯的臉，臉上緊張的樣子讓言濯知道，他生怕自己一眨眼言濯就會不見。

言濯在下一秒收回目光，掀開被子將時柒的手放好後站起了身，毫不猶豫轉身離去。

「言濯！」心裡一慌，時柒猛然伸出手去抓，可落於手裡的，也就只有一室空氣。

他對著空空如也的手掌愣了會兒神，再次抬眼的時候起身掀開被子下了床，赤足踏在了地毯上。

前面走的言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保持著不急不緩的速度走過了屏風，然後消失身形在了時柒的視線里。

那樣義無反顧的樣子再次衝擊時柒記憶里的某個片段，他有些站立不穩地晃了晃身子，呆愣著神情盯著言濯消失身形的那個屏風邊角看了很久，直到空間里隱約響起一聲水聲，他才像是忽然醒過來了一樣拔足發了瘋般跑了過去。

言濯背對著身後喘息明顯的人，裸露的肌膚被水流包圍，蒸騰起的水蒸氣漸漸模糊了他的面容，只留下了一個似有似無不顯山不露水般的輪廓，而因著放鬆身心從而從骨子裡流露出的邪魅，卻是叫人有些無法挪開眼。

時柒盯著看了兩眼，忽然就低下了頭。

撿起他隨意扔在地上的衣服，疊好掛在架子上。他躲避著目光說：「我在裡面等你。」之後快步離開。

借著水霧的遮擋看一眼自己被妥帖料理好的衣服，言濯的眼神晦澀難明。最後，他潛身讓自己沒入了水中。

沐浴完出去的時候，只見時柒整個人背對著自己縮在床的另一邊，空出來的位置足夠兩個人隨心所欲地躺下。

言濯用內力烘幹自己的頭髮，走過去上了床，然後伸手攬著時柒往床里抱了抱。

驚呼了一聲，時柒小心抬眼看言濯：「言濯……」

「你睡姿不好，會掉。」收回手幫他掩好被子，言濯解釋。

時柒沉默，過了兩秒又叫他：「言濯。」

閉著眼睛，言濯應：「嗯？」

「沒事。」搖搖頭，時柒蠕動身子往他跟前靠了靠，「好夢。」

「嗯。」

閉上眼睛，鼻尖全是久違的氣味，充斥腦海的都是身旁的這個人的身影。

有液體從眼角落下，時柒悄悄出了口氣：言濯，你可怪我？

第二天睜開眼睛的時候床上只有自己一人，時柒愣了愣，問在外邊安靜等候的言含等人：「言濯何時離開的？」

「回公子。五更天的時候韓妥侍衛前來通報，褐陸娘娘請少主前往『歌訛律』談事，少主便隨他去了。臨走時囑咐奴婢等。言：公子醒了請稍等片刻，他會於之後來跟公子共食早膳。」

時柒眨眨眼，終於消化了言含的話，坐起身道：「這是言濯說的？」

「是少主說的。」

悄然美好了心情，時柒笑了笑：「你們下去吧，今天不用伺候。」從今以後都不用你們伺候，我不會再讓任何人看到我的睡顏跟晨起之容。

「公子，這……」

「無需為難，」時柒找到鞋子自己穿好，在鏡子前坐下梳理頭髮，「待會兒我會親自跟言濯說，保他不會怪罪。」

「如此，多謝公子。奴婢等告退。」福了身，言含等人從等了一早上的楓殿門口離開。

如墨的髮絲在腦後被手指梳理盤結成「流雲歸風」的形狀，髮端位置簪上一根素白色的發簪，其餘盡數披散與腦後，映襯著瑩白的膚色形成極致的視覺效果。

起身手指一一從衣架上掛著的衣服上掃過，最後停在中間喜慶著顏色的「明聘衣」上。

鮮艷明亮的色彩照進眼簾，留下妖艷明媚的底色，時柒驀然喜悅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