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過一兩個呼吸之間，陌黎宸眼前一花，再定神看去，他已經身處千闕山下，抬眼望去，一條白石雕砌的階梯，從山下向上延伸。登雲梯嗎？從下往上看，這條階梯確實像是直通天宮的路。

陌黎宸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拉住的衣角，月牙白的衣袍做工極好，邊角用一種銀白的絲線密密縫合，就像它的主人一般高貴精緻。

陌黎宸唇角微勾，半掩的眼中透漏出幾分不符合他外表的桀驁，九千九百階？這登雲梯也不過如此而已！

華子澈附身，輕輕攏了攏陌黎宸耳旁散落的髮絲，「一會從我施術開始，你最多隻有三個時辰的時間登梯，若是你三個時辰內沒有登到最高階，那便是試煉失敗。」

「但我會陪著你登梯。」華子澈右手一翻手中出現一顆丹藥，直接塞到陌黎宸的嘴裡。

陌黎宸還來不及咽下，丹藥便化作一股暖流流入腹中，然後緩緩隨著血液蔓延至身體的每個角落，身體猶如浸泡在溫泉之中一般舒服，四肢也越來越感覺有力，陌黎宸愜意的眯起雙眼，這便是傳說中的仙藥？

華子澈估摸著丹藥已發揮作用，隨手向天空拋了一塊晶石。

晶石在空中緩緩的旋轉，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輝。

他隨手掐了個決，晶石散發出一陣奪目的光芒，吸引了陌黎宸的視線。

「現在開始？」

「對，現在開始計時辰。」

陌黎宸一馬當先邁上了階梯，速度很快，幾乎是在上面奔跑，華子澈一步一步緩緩的跟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卻總是保持在於陌黎宸身後兩三步的距離。

陌黎宸緊盯著上方的階梯，他經常在山林中亂躥，看起來瘦弱，體質卻比一般的孩子好的多，「一百三十四，一百三十六，一百三十八，一百四十，一百四十二…………」

………………

………………

一刻鐘後他停下來喘了兩口氣，腿剛感覺酸軟便被一片溫暖包裹，十分舒服，雙腿也感覺越來越有勁，他這才明白了先前華子澈給他吃丹藥的目的，有了這顆丹藥，這試煉會變的簡單許多。

有了陌黎宸的狼狽的襯托，華子澈的身姿顯得更加飄逸，依舊不緊不慢的模樣，神情淡淡的。

華子澈抬眸看了一眼階梯，依舊一眼望不到底，怪不得這幾千階梯被視為千闕第一險，若不數著階梯，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階，抬頭看去永遠都看不到除了階梯以外的物體，回頭望卻是一眼望到底，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從始至終都在原地踱步一般，若是心智不堅定之人，就算他已經跨過了九千梯，還剩下一個零頭便能過了這九重天，但他回頭一看，也會原路折反。

也難怪千闕有那個只要上了登雲梯，千闕便竭盡全力幫助的門規，意志如此堅定之人，恐怕世間無幾。

陌黎宸休息過後剛跨了幾步便愣住了，他先前數到哪裡了？

華子澈微微有些疑惑，「怎麼了？」

「我……我忘記多少階了……」

華子澈微微撫額，頗有些無奈，「第一千零六階，你走吧，我幫你數……」

艷陽夕下，彩霞滿天，飛鳥歸林，在千闕山看到的景色要比在其他地方的景色要美上幾分。

可陌黎宸顧不得這大好的美景，一身青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臉色蒼白，腿軟的不成樣子，每跨上一步階梯小腿便微微顫抖，顯然已到了極限。

「九千階，還有九百。」

華子澈的衣袂翩飛，神色依舊淡淡的，陌黎宸一身狼狽，他卻衣角都沒皺一下。

而他們的位置也早已發生了轉換，華子澈在前，陌黎宸在後雙手並用的努力跟上他的腳步。

華子澈看了看天色，「約莫還有兩刻鐘時間就到了，可還能動？」

陌黎宸連個抬眼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模糊的視線中似乎有一隻白玉般的手伸到了他身前，上方傳來清澈的聲音，「抓緊，就剩一個零頭了，只要過了這幾百階，從今以後千闕沒人會看不起你，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有敬佩的眼神追隨。」

陌黎宸微微抬頭，印入眼簾便是華子澈，他已經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艱難的開口，「那你呢？你也會看的起我？」

華子澈順手拉住陌黎宸的手，將他從台階上拉了起來，一字一頓十分認真：「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

他渾身一震，視線也突的清晰的起來，眼中層層迷霧褪去，視線中，以漫天彩霞為背景，以蒼翠森林為點綴，那個少年，唇邊揚起動人心魄的弧度，眉宇間化開了淡漠疏離，眼角染上了幾分笑意，晚風揚起他的發，齊腰的青絲隨著風的繞弄在糾纏，他的心也隨著翩飛的青絲微微悸動……

———他定不知他美的讓人心顫……

待到陌黎宸回過神時，他卻發現自己已經又重新回到了大門前，至於怎麼到的，他已經記不清了。

華子澈揚手收回了懸掛在空中的晶石，也不介意陌黎宸身上的污跡，就像抱小孩一般把他抱了起來。

守門弟子驚的說不出話來，「師……師兄……這孩子還真登上來了！」

他可是親眼看見華師兄牽著這小孩的手。一步一步給牽上來的！他自從進了千闕門中，只是知道門中有這麼個規定而已，這二十多年來，他從未見過有凡人能登上這階，師兄帶回來這孩子不簡單啊！

華子澈輕應了一聲，見懷中孩子已然暈了過去，也沒多說，足尖一點便越進了大門。

其實，上個月試煉中沒有登梯這一項，也不過就是擺了幾個陣法讓他們過而已，那些新弟子都是從各派送過來的，全是天資聰慧送來進修的，換句話說，他們都是有身份背景的孩子。

陌黎宸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凡人，如果他沒有什麼能力讓他們信服的話，而那些大門大戶的孩子嬌生慣養的又善妒，不這麼鬧一出恐怕以後他身邊不會安寧。

其實，再多一點時間，沒有他牽著，他一個人也能走完這登雲梯吧。

華子澈直奔內門的靈川，靈川，其實只是一個比較大的池子，並不是一條河，但池水，卻是匯聚了整個千闕山脈的靈氣，這靈川也是千闕鎮派之寶，擁有幾乎聘美極品清骨丹的功效，故，靈川外設置了重重結界，防止有弟子私自闖入。

千闕三尊，靈尊，睿尊，法尊，法尊為千闕掌門，睿尊為輔，靈尊則終日無所事事，除了閉關便是煉丹，後法尊看不下去便托他管理千闕所有重地，其實也不過就是設個結界而已。

華子澈身為靈尊首徒，這些個重地自然是來膩了，恐怕法尊還不知道，這個他心心念念的重地早就淪為了靈尊的洗澡池了，從記事開始，靈尊就帶著他天天來池中泡澡，然後洗完順手灌一壺池水，隔三差五的送給睿尊煉丹，而睿尊那個宮殿里，總是傳來炸爐的聲音，每次一聽對面宮殿里傳來「嘭」的一聲，靈尊他老人家就開心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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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千闕山中煙霧繚繞，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夢如幻，露珠從枝葉滾落，晶瑩剔透，滴入地面時發出微弱的脆響，千闕素來被尊稱為仙山，尤其在靠近後山的靈川，更是不缺飛鳥走禽。

幾隻彩鳥輕輕擦過結界上方，它輕輕碰觸過的地方散發出粼粼波光。

華子澈剛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這副美景，不由的舒展了眉眼，看了一會後才想起來昨晚他帶了那個孩子過來泡著，一轉頭便對上了一雙黑的發亮的眼睛。

「醒了？腿疼不疼？」

陌黎宸把身體浸在池中，只露出一個頭顱和一雙搭在池邊的手臂，神色間全然沒有半絲疲憊，原本黑黝布滿樹枝劃痕的皮膚就像是褪了一層皮一般變的光滑白皙，劍眉墨眼，小小年紀身上竟還有幾分氣勢。

華子澈仔細看了幾眼，不由的嘀咕：「難道這池水還有養顏的功效？」

聽華子澈這麼一說，陌黎宸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身體中原本刻意忽略的暖流也緩緩在他體內流淌，身體也一掃昨日的疲憊，似乎每個毛孔都在呼吸，每吸一口池中的水霧，身體便會輕盈一分。

陌黎宸掬起一捧淡綠色的池水，拍在臉上，池水不涼不暖十分溫潤，難道是這池水的原因？

「咚………」

從遠處傳來一聲悠揚的鐘聲，華子澈連忙道：「快起身穿衣服，我帶你去見我師傅，再遲一點待會就有人來取池水了。」被逮了可是掉面子的事。

陌黎宸迅速起身套好衣物，略微檢查了一番。

華子澈掐了個決把他待過的地方恢復原樣，拉起陌黎宸就往靈宮的方向飛去，他們前腳剛走，後腳便來了幾位弟子，奉了法尊的令來取水。

被拉住的陌黎宸也隱約有幾分明白，那池水估計很重要，但那麼重要華子澈還帶他去裡面洗澡？

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華子澈才領著那孩子尋著路往靈宮走，在門中，施術飛行可是很引人注目的一件事情，除了那些學御空御劍法術的弟子，除非有要緊事，鮮少有人會在這山上飛來飛去的，畢竟施術也會消耗靈力。

繞過重重宮宇，一座鎏金宮殿出現在了視線中，宮殿牌匾上刻著兩個金漆大字——靈宮。靈宮不似其他宮殿一般，極其的冷清，因為靈尊向來獨來獨往慣了，又時常在閉關，徒弟也只收了華子澈一個，但偶爾還是能見到幾名弟子奉命過來掃掃殿中的落葉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