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小說: 降落在雨季之後 作者:舟自横 字數:3936 更新時間:2019-04-26 07:46:17
第一話
[1]
黃了一秋的葉子終於被一晚北風掃得幹幹凈凈。
牆角的野草也枯萎了。
水龍頭放水的時候,會發出幹涸的嗚咽聲,好像斷了流。
如果臉上不塗上保濕霜,下去走一圈,臉就像被人扇了十幾個巴掌,紅得脫皮。
女生寢室永遠放映著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冷戰的故事。
有人發懶內褲襪子一起扔到洗衣機里,有人嫌公用洗衣機臟即使秋冬季節也堅持自己手洗。
大學就像定格的歲月,每天上演的都是那些一模一樣的青春故事。
戲場場熱鬧,場場滿座,你方唱罷我登台。
永無休止。
[2]
一大早上,楚可可剛睜眼,冷颼颼的空氣好像要把自己這張臉凍裂一般,稍微笑一下都能感覺到皮膚緊繃的程度。
林念已經跑步回來了。她一身運動衣坐在凳子上,正在喝水。
楚可可想翻一個白眼,可是擔心這一翻上去皮膚的平衡就會被打破,於是想想還是算了。她掀開被子,下床穿上外衣,從抽屜里拿上水卡,端著臉盆進浴室打熱水,然後端出來放到洗手池上,將毛巾打濕,敷在臉上足足半分鐘才鬆開。
半個學期下來,林念已經習慣楚可可的洗臉習慣,但每次看到還是忍不住吐槽:「我看啊,你全身上下最金貴的就是你那張臉了,每天熱水敷三次,各種保養品要塗上十幾層,每天還要貼兩次面膜,我怎麼看著也沒什麼變化呢。」
楚可可驕傲地抬起頭,臉蛋剛被熱毛巾敷過,此刻看上去好像剛剝下殼的雞蛋一般,光滑無瑕。她看向林念,說:「那是因為我這張臉已經吹彈可破好無再好了,我可告訴你,你現在不保養,等你三十多歲了,看你到哪裡去後悔去。」
林念結結實實地翻了一個白眼,懶得再理會她,彎腰拿起自己的臉盆,去浴室里打熱水洗臉。
「今天早上有課嗎?」楚可可坐到桌前,從抽屜里拿出瓶瓶罐罐開始往自己臉上塗抹。
「沒有。」林念在洗漱間裡面回答。
楚可可從鏡子里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兩個床位,被子疊得整整齊齊,跟軍訓時的豆腐塊似的。她嘖嘖兩聲,說:「我們寢室兩位大學霸啊,就從沒在起床後看到過她們。」
「你以為都跟你一樣,每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啊。」林念洗完臉出來,問:「你今天會去圖書館嗎?」
楚可可說:「怎麼?」
林念說:「我從圖書館借的兩本書要到期了,但我今天要去做家教,不想再跑過去還書,如果你順便就幫我帶過去還了吧。」
「我不去,不過我要路過。」楚可可盯著鏡子仔仔細細地打量自己的臉,檢查是否還有哪裡沒有照顧到,「我幫你帶過去吧。」
「你要去幹什麼?」林念好奇地問。
南明大學的圖書館建在校區的東邊,宿舍園區在西邊,一個來回至少四十分鐘,如果沒有事,一般都不會往那邊去。
楚可可說:「我要去那邊拿我們院運動會得獎的獎狀。」
體育場和體育系的辦公樓同樣在東邊。
「你現在去有人嗎?」林念說:「我聽說體育系的老師每天很晚才來上班。」
「去看看吧。」楚可可說:「總要把獎狀拿回來,只能每天去堵人咯。」
負責獎狀的那個老師三天兩頭不在學校,楚可可為這事已經去過好幾次了,但每一次都沒有等到人。
[3]
秋天真的到了。楚可可抬頭看見曾經可以把天空遮得嚴嚴實實的梧桐樹葉,如今已經落了大半,只剩下一少部分苟延殘喘地掛在樹枝上,枝角零落。
這種季節,校園裡流動的人都少了許多。
到圖書館把林念的書還了之後,楚可可從另一邊的小門走出來,抄近路走到體育場外的那條路上。
前方有社團在進行人物拍攝的活動,楚可可沒有走近,就有一個穿紅裙的女生走過來,面帶笑意地問:「你好,同學,我們覺得你今天穿的很好看,可以讓我們拍一張照片嗎?」
她今天穿一件白色襯衫,外套一件紅色小馬甲,下面配一條黑色緊身褲,腳上穿一雙紅色的淺口布鞋。配色大膽,打眼。
楚可可被人當面稱讚穿著,心情瞬間好了幾度。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說:「好啊。」
負責拍照的是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一直低著頭翻看攝像機,看不清臉。
之前傳紅裙的女生說:「你隨意一點就好,我們的攝影師會抓拍的。」
楚可可點點頭,表示理解。
她靠到路邊的墨綠色欄桿上,將自己的蓬鬆劉海大捲髮捋到腦袋後面,仰起頭仰望天空,右手隨意地搭在一旁的欄桿上。
「哇!」一個女生低嘆,「她是專業的平面模特嗎?」
聽到這個女生的聲音,楚可可心情更加好了。
她聽到幾聲咔擦聲,直起身子,對著攝像頭笑容滿面地或招手,或兩隻手背到後面,或附身,或跳躍。一直拍了將近十分鐘,攝影師才放下攝像機,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楚可可終於看清楚了攝影師的臉。他放下攝像機那一瞬間有點像張藝興,但再看卻又不像了。不過,他的確是一枚不折不扣的帥哥。
穿紅裙的女生驚喜地對她說:「同學,你之前做過模特嗎?好專業。」
楚可可含蓄地笑了笑,說:「之前有過拍攝的經驗而已。」
她說:「我叫王明菲,是攝影愛好者協會的副會長,攝影師是我們的會長,我可以留下你的聯繫方式嗎?我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夠找你拍攝。」
楚可可楞了一下,她沒有想到這個叫王明菲的女孩子會直接索要她的聯繫方式。不過,她看了那個又在低頭翻看攝像機的男生一眼,對王明菲露出笑容,說:「好啊,我加你微信好友吧。」
「嗯。」王明菲拿出手機。
互相添加好友之後,楚可可說:「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王明菲點點頭,說:「今天真的謝謝你了。」
「不用。」楚可可朝旁邊幾個人擺擺手,說:「拜拜。」
「拜拜。」
[4]
在辦公室前面等了十分鐘,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楚可可估計今天又是白跑一趟了。
就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然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走過來,看著她,臉色嚴肅地問:「你是來領獎狀的學生?」
楚可可笑著點點頭。
他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說:「進來吧。」
楚可可跟著走進去,又聽見他說:「通知都發出去多少天了,怎麼你今天才來拿呢,你們這些學生也真是,你是設計院的學生吧?」
他的話讓楚可可一頭霧水。明明是他總是不在,為什麼變成她今天才來拿呢?聽到他最後那句話,楚可可點了下頭。
他說:「也只剩下你們院沒有來人拿了,我還專門叮囑說讓你們最好前天晚上來拿,結果別的院的人都來了,就你們院沒來人。」
楚可可更加冤屈。她根本沒有收到前天晚上來拿的通知。但此時又不是好頂嘴的時候,對方是一個陌生的老師,自己也完全是啞口無言。從這個老師手中接過獎狀之後,楚可可滿心委屈地走出辦公室。
她把手機拿出來,體育部學姐發過來的通知明明只有一句話:請各學院派人在11月10號到15號間到體育系院辦203辦公室領取各學院的運動會獎狀。
沿著來路往回走,楚可可發現之前那群攝影愛好者協會的人已經不見了。大概是換拍攝地點了吧,她默默地想。
想到那個長相帥氣的會長,楚可可糟糕的心情慢慢地又好了一點。
[5]
楚可可回到寢室的時候,林念已經出去家教了。
林念並不是家境不好,從她的衣著談吐便可知一二。但她是一個非常獨立的性格,希望依靠自己賺取生活費。
她家教的是一個高三的藝考生。他叫於彤。他現在已經從學校停課,每天在藝考老師家裡惡補藝考的知識。林念就是這位藝考老師在家教中介機構找來的。面試的時候是一個下午,林念按響門鈴,一個穿著非常復古的中年女人打開門,笑著說:「你是林念吧?我是廖老師,快請進。」
面試也沒有別的內容,就只是坐在沙發上和這位廖老師聊了兩句。
廖老師問:「小林,你不介意我這樣稱呼你吧?」
「當然不。」林念保持微笑。
「你現在是在哪裡讀大學啊?」她問。
林念說:「南明大學。」
廖老師眼睛一亮,說:「高材生啊。」
後面又聊了幾句,廖老師說:「今天的面試我很滿意,那明天晚上起開始來上課怎麼樣?」
「好。」林念說:「廖老師,我加你微信吧,到時候我把我的課表發給你,然後我們微信確定課程。」
「行。」
臨走的時候,廖老師還客氣地塞了一個蘋果給她。
林念家教的科目是英語。
於彤的底子非常差,但口語卻出乎意料地好。廖老師解釋說,他小時候在美國待過兩年。
每一次上課的時候,廖老師都在一旁準備自己的東西。
於彤是個耐性極差的人,每隔十分鐘就要休息一下。廖老師也拿他沒辦法。
今天早上定的是兩個小時。林念來到廖老師家中,於彤還沒有來。
廖老師說:「小林老師,你先休息一會兒,他應該一會兒就來了。」
但距離約定的時間過去十分鐘了,他依然沒有來。
廖老師給他打過去一個電話。但他沒接。
二十分鐘後,他終於來了。廖老師問:「你去哪兒了?」
於彤摸摸後腦勺說:「我手機丟了。」
「手機丟了?」廖老師驚了一下,「剛才丟的?」
「嗯。」於彤坐在地上脫掉他腳上的板鞋,穿著白色襪子走過來,悶悶不樂的樣子。
「先上課。」
林念打開書,開始給他講課。
講到一半的時候,於彤眼睛往廖老師那兒瞄了一眼,發現廖老師注意力並沒有在他身上,於是沖林念眨眨眼睛。
林念視若未見,繼續講課。
於彤癟了癟嘴巴。
[6]
晚上的時候,楚可可把自己在體育系院辦遇到的事給林念說了一遍,氣憤地說:「這個老師也真的是莫名其妙,強詞奪理,我每天去他辦公室,他還怪我去晚了,他怎麼不怪他自己玩忽職守啊!」
「行了。」林念想了想,說:「我覺得,這種事情也不一定是他強詞奪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林念說:「既然那個老師說他說了,最好前天晚上去拿,那肯定不是無的放矢,特別是他還說,只有設計院的人沒有去拿了。」
「你的意思是我記錯信息了?」楚可可說:「我事後馬上又把通知看了一遍,裡面根本沒有提到他說的話。」
林念問:「可可,是體育系的人直接給你發的通知嗎?」
「不是啊。」楚可可一愣,瞬間明白過來林念想要表達的意思,臉色一白,眉心蹙起來,說:「你是想說,傳給我信息的人把一部分信息給刪了?」
「很有這個可能。」林念說。
「怎麼會呢?」楚可可想不通,「她為什麼無緣無故要把信息刪掉一部分?」
林念不說話了。她作為朋友,言盡於此,但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也不清楚。所以,她還是不要言之鑿鑿地把自己片面所想告訴楚可可,如果萬一是自己錯了,更加解釋不清。
就在這個時候,楚可可的手機響了一下。是微信的響聲。
她打開一看,是王明菲發來的信息:你好,我們明天晚上要請你拍一組照片可以嗎?
楚可可看了一下自己的記事本,明天晚上並沒有安排。
她回覆說:可以,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