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月時間已過，秋漸漸染黃樹葉，使枝頭滿目翠綠不再。

洛景煜懷孕三月有餘了，已經微微顯出小肚子。好在秋日的衣衫不比夏日單薄，旁人倒也看不出。

張軻的傷早在半月前便好了，拖到如今他甚至生出些不想離開的心思。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如何，無法功成名就又如何，都比不上夜間做一夜那人的抱枕。

可是他不敢賭。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真有一日身份意外暴露，帶給那人殺身之禍該如何是好？自己本是苟活，死不足惜，可是那個善良可愛的少年，本就該活在這幹凈沒有血腥的環境里。

終究還是要離開了啊！

因從那日起張軻便和林琅宿在了一起，客房也從三間改成了兩間。即使不斷向北方雲遊，也沒再改變。既可以治好某人的怪癖，又可以節約房錢，三人都沒有意見。

如今心心念念的人日日都在枕邊，他卻不敢吐露自己的心。

且不說斷袖在一起本就有悖常倫，他還是沒有未來的人。

今日生，也許明日就命喪黃泉。

悄悄收拾好包袱，張軻打算偷偷離開。

他討厭離別。在他心裡，一個離別就是一個生死輪迴，血腥而悲傷。

這兩個幹凈的少年，不該染上這些。

將前幾日便訂做好的小型布偶塞進林琅懷裡，防止他滾下床，張軻便輕輕關上門離開了。

本想親少年一口，卻終是怕吵醒了他。

罷了。

林琅，等我。等我洗盡一身血腥，帶著全新的自己前來尋你。到那時，我一定做你一輩子的人偶抱枕，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也全了我的相思之情。

駿馬止步不前，發出嗒嗒的原地踏蹄聲。張軻在城門不遠處停住，卻不敢回頭。

他怕自己忍不住策馬回城。

"張軻，你這個笨蛋！"

耳邊傳來那人氣呼呼的罵聲，張軻搖頭，無奈輕笑："居然出現幻覺了。"

如今不過五更天，天還未亮，正是他好眠的時候。

正要騎馬離開，卻被一顆石頭打中腦袋。抬頭一看， 他以為還在睡覺的兩個少年正坐在不遠處的樹上。彷彿久候多時。

"居然想偷偷離開。怎麼，救命之恩想耍賴不報了嗎？哼！"

張軻開心地咧開嘴角，原本平凡的面具竟透出幾分生動來。

洛景煜帶著林琅飛下樹來，他也跳下馬。

"笑什麼笑啊，傻死了。要不是阿煜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那麼想離開，居然預謀好幾天了。"林琅腮幫子鼓鼓的，嘴巴微嘟，一張嬰兒肥的小臉襯得他越發可愛。

"以為留個小布偶就行了嗎？小爺才不……"

話音未落，唇便被堵住，林琅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唇齒相碰間，血腥味蔓延。霸道而熱烈的吻讓林琅身子都軟了下來，靠在張軻身上拚命地喘著氣。

"我喜歡你。"看著懷裡人羞紅了臉，有些話脫口而出。

"喜歡你還不聲不響得就走了？哼，騙子！"丟死人了，阿煜還在旁邊呢！

"你…你不在乎我們同是男子嗎？"

"你在乎嗎？"少年眉角一挑，大有你敢在乎試試得樣子。神醫谷立世多年，來求醫問藥者多不勝數，他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就連他大師兄……

"我只在乎你。"

"你如此，我開心還來不及。"

這世上總有人，能將最普通的話說得彷彿情話般動人。明明不是刻意，卻更牽動人心。

洛景煜笑，這兩人到挺合適。畢竟，抱枕和主人麼，也是緣分。

只是，時機不到啊。

"莫要耽擱，林琅。我們只是來送行。"

本來你儂我儂的二人面色一變，還是要分開麼？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麻煩解決了，才能長相廝守。"

"我明白。"只是捨不得。

看著拉著張軻不撒手的人，洛景煜無奈："林琅，你準備的東西呢？"

"哦哦，在這！"林琅說著拿出個精緻的荷包，轉頭看洛景煜，那人已經飛身至一旁的大樹上，背靠樹幹閉目養神。

"大黑個，這裡面是十萬兩銀票。阿煜說你們這種人都是掙得多花的多，做大事身上沒錢可不行。這是我跟阿煜借的，你回來記得還啊！"說著看了看仍然閉目養神的阿煜，從身上解下一塊通體碧藍的玉佩來，"這是阿煜送我避暑的，如今已經入秋，我用不到了。阿煜說這玉佩價值連城呢，你若是缺錢了，就當了吧。"

"這是洛公子送你的，我如何能要？"張軻有些訕訕，總覺得自己像騙情人錢財的混蛋。

"我與阿煜乃結拜兄弟的，送我的便是我的了，你拿著就是。"阿煜一定不會怪我的。

"只是你若是有錢了能贖回來更好，嘿嘿。"林琅撓撓腦袋，忍不住又偷偷瞥了樹上的人一眼。

"好，都聽你的。"

"還有這個。"林琅從懷裡寶貝得掏出一個精緻的藥瓶，"這是我爹爹給我的還魂丹，救命藥，你留著，千萬要活著回來。"

"我一定會活著回來。"

二人四目相對，鄭重而溫情。

"這三件東西，就當你的嫁妝，日後我會帶著整個天殺閣作為聘禮，娶你。"

"錯，這些是聘禮，小爺定下你了。守好身子，小爺以後可是要娶你入門的。"

張軻也不與他計較，只默默給面前倔強流淚的少年擦幹眼淚。誰嫁誰娶都不重要，能在一起就足夠了。

"天殺閣名字殺氣太重，既然日後改成情報組織，叫百曉閣好了。"洛景煜在二人含情脈脈的那會就已經從樹上下來了，既是送行，可不能把人給領回去了。

"便聽洛公子的。只是我不在的日子，還請洛公子多照看著些。"

張軻抱拳一揖，洛景煜回以同樣一禮:"義不容辭。"

深深看了林琅一眼，彷彿將他刻進心裡。隨後張軻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別看了，影子都沒了。回吧。"洛景煜轉身回程。耽擱這許久，他早就餓了。

"這個大黑個，怎麼那麼傻？我送了他三件寶貝，他也不知道送個東西給我做個念想。"林琅吸吸鼻子，跟在洛景煜身後憤憤道。

"我記得救他那天你就撿了人家腰上的玉扣，說什麼來著，神醫出診，概不免費。"

"……"

二人說說笑笑，走進城門口來往的人群。

所有的離別都是為了更好的相遇，與其悲傷，不若安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