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塗不過是手碰一碰童童的額頭，便知道了他身上的來龍去脈。

民國十一年，有貴婦人求子，求到了山間一座破廟裡的和尚身上。和尚是個好和尚，吃齋念佛，提窮苦人看病，自己開了菜園子，自給自足。也給富貴人家批命看風水，得的供奉也全換了糧食接濟附近的鄉民，很有幾分功德。貴婦人曾救過他的性命，求他成全她一個孩子。

僧人有幾分法力，但是婦人卻註定一生無子，孤獨終老。他到底不忍心，用心頭血合著墨寫了一片經文給她，讓她日日供奉虔心求誠。

山間寺廟在林野之地，童童是出生不久便夭折的孩子，魂魄不全被和尚用心頭血養在經文里，只等婦人好生供養十年，結一段母子情分，等孩子於她血脈相連，托生她的身上成她的兒子，也會跟普通孩童無異，孝敬她，也給她養老送終。

僧人也沒有瞞著她孩子的來歷，她起先也是千恩萬謝，對孩子也是疼愛有加。

可惜人心善變。

等過了三年，婦人卻起了心結，總想著孩子是個孤魂野鬼，還要她肚子里生出來的，越想越怕，待孩子也不誠心，到了最後無端對孩子起了厭惡害怕之心，又不敢去找和尚，就想著找個道士收了孩子。尋來的道士是個好心腸，與和尚相識，假託了一番法事，將經書和童童送回了和尚身邊。

和尚嘆息一番，強行將與婦人命脈相連的孩子用陣法保住，斷了他們的聯繫，可憐笑呵呵的胖娃娃再也沒有投胎轉世的機會。他用畢生功德畫了符陣保著他，給他起名叫祁童，取祈字諧音，意味被期待的孩子。和尚死在了多年前的那場動蕩之中，這本經書卻被當成了得道高僧的功德經書，輾轉到了曹家。

童童小辮子上的紅繩，就是與婦人命脈相連的符繩。

「就是拴娃娃。」蘇塗道，「多年前信的人多。」

「真能求子？」曹凡倒了杯酒，端著喝。

「能的。但是留不住。」蘇塗見透明酒杯里，琥珀色的液體十分漂亮，舔了舔唇，望著曹凡，讓他也給自己倒一杯。

曹凡輕笑了一聲，送了一杯到他面前。彎起的袖口露出結識的手臂，強壯有力，跟他斯文的長相很不同。

蘇塗抱著酒杯，伸舌頭舔了一口，覺得味道還行，喝了一口在嘴裡咂摸著滋味。

「為什麼留不住？」曹凡靠過來摟著他的腰，貼著他的耳朵問。有些酒氣的氣息繞在蘇塗的鼻端，不難聞，還挺好的。蘇塗嗅了嗅，跟他貼的反而更近了點。

「他們是沒走六道輪迴的，前世的記憶在母體里磨了十個月，還是要剩一點，這樣的孩子，等家裡待他不好了，他就要走的。」他說著舌頭都點打結，白凈的臉上兩團紅暈，眼神起了水汽。

只喝了一杯，就把自己灌醉了。

「他身上還有怨氣，小胖兒也沾了點。」他的影子他自己拿怨氣捏的。

「小胖子也沾了點，我想辦法給他除了。」曹凡聽到「小胖子」眉心一跳，當著親爹的面說兒子，看在他醉了的份上，他記下了。

「童童擱著不管是要變鬼的，厲鬼。他消失了出現的就是厲鬼。家裡的燈是他出來玩開的，他怕黑。還有黑影，也是他。」他開始表功，解決了麻煩，得讓人知道。

說完冒著水光的眼睛瞧著曹凡，等他說話。

曹凡「嗯」了一聲，沒說別的。

蘇塗擰起了眉頭，繼續看他，也許是水汽的原因，目光發飄，有幾分媚眼的意思，看的曹凡心裡一悸，長的真是招他喜歡，這波肯定不虧。

看著他不繼續說，蘇塗抿了抿嘴，心裡埋怨他不上道，解決了麻煩，怎麼好意思不主動提給錢？

要談感情？

雖然提錢傷感情，但是談感情傷錢嘍。不行的。

「要給錢的。」那他自己說吧，覺得太直接了，又補了一句，「你看著給，不嫌少。」

雖然醉了嘴裡說的話卻清清楚楚，神態安然，道理通透。

只是說完就倒了。

曹凡挑眉看著他，打橫抱著將人送到了自己床上。然後洗個澡摟著人睡覺。

良辰美景不著急。

肉在嘴邊了，還得挑好了地方再下嘴。

第二天醒過來，蘇塗淡然的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昨天確實什麼都沒發生。不過發生了什麼也不要緊，他們包養合同都簽了，關係不一般的。

他頂著睡的亂翹的頭髮不挪窩，也不去洗漱，心裡盤算著昨天說的事情，曹凡聽明白了沒有。

說好了的。

說話要算數。

曹凡穿好了衣服，從鏡子里看到他的眼神，笑了起來，長的是招人，看著就高興，這雙眼睛看著他，把想說的都說了。他理好了袖口，脖子上搭著領帶到了床邊上，彎腰兩隻手撐在人身子兩側，將蘇塗圈在懷裡。

「會打領帶嗎？」在脖子上親了一口，嘆了一聲。蘇塗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氣息，靠近了覺得神清氣爽，他從沒有這麼喜歡靠近過一個人，怪不得他兒子喜歡。

蘇塗不會打領帶。

他會系紅領巾，上國小的時候學的。

繞了兩圈，從中間插進去，拽出來，動作一氣合成，多年不用仍然可以順利完成。打完了自己拍了拍，自覺非常滿意。

曹凡看著他揚起的臉，嘴角勾了勾，在他嘴角親了親，要親他的嘴唇，被他偏頭躲開了。

「沒刷牙。」蘇塗臉有點紅，臊的。

曹凡抱著他，笑的胸口震動，摸著他的背剛要說話，腰上一疼，被人掐了一把。

「不好笑。」蘇塗又掐了一把。

曹凡忍著又親了親他的脖子，才將人放開。在桌上取了張銀行卡給他。

「裡面有三十萬，沒有密碼，自己設一個。」曹凡道。

數字不小。蘇塗接了卡反覆看了兩遍，是真卡。在帥，有錢之外，曹凡在他心裡又多了一樣好處，大方。

「小胖子，我會幫他的。」蘇塗把卡收了，掀開被子準備去洗漱，動作都比以往麻利。

趕緊收拾好，要去逛淘寶。

曹凡要出門的腳步停了一下，想著跟他說說能不能不叫他兒子小胖子。打開的門外面站著穿著整齊的曹帥，仰著頭，用圓潤的小臉蛋對著他，問：「爹，塗塗醒了嗎？」想跟塗塗去公園。

曹家主把到口的話收了回去，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讓他進屋，他先去處理了公司事務，然後抽出時間跟兒子去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