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凍的外公外婆就來了。果凍真名邢真，是夜場被抓女人的孩子。女人叫江欣，是一名大學生，生前有一個男朋友，叫邢言，是一名緝毒警察卧底。兩人相戀八年，感情很好，準備等邢言完成任務後奉子成婚。不過後來，邢言因身份暴露被犯罪團伙慘殺，至今連屍首都沒有找到。江欣知道後獨自生下孩子，取名邢真。幾個月前，江欣無意間遇到了一個跟自稱跟毒販很熟皮條客，因難以接受邢言去世的消息，去了夜場做陪酒女，想調查邢言的真實下落，結果反倒因此染上了毒癮，徹底淪為失足女。不過，好在她將孩子一直寄養在一個朋友家裡，沒有讓孩子接觸到那些東西。

這些資料是因為找果凍親生父母時查到的，江欣因為在夜場的時候用得是假名，所以花了些時間，而邢言因為身份特殊，他的資料是後來根據江欣父母的描述從卧底死亡名單里找到的。江城將資料整理好交給蔡波，他不擅於人打交道，更不擅用溫柔的方式宣布噩耗。兩老似乎猜到了事情的始末，聽到消息後，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只是臉上的疲憊，卻迅速衰老著所有的神情。

江城轉頭去看果凍，他今天似乎很開心，早上餵奶的時候，還跟著江城一起喝了半碗粥，挺著圓滾滾地肚子沖著阿靳咧嘴笑，一張嘴，露出新長的乳牙，兩顆奶白色的小牙齒，長在門牙的位置上，跟搭在下巴上晶瑩的哈喇子交相輝映。

「哇哇哇哇，」似乎是感覺到了江城的視線，小傢伙也扭過頭來看江城，咧著嘴，沖他哇哇地叫，「咿呀，哇~」小傢伙撅著屁股朝江城爬過去，攀著他的褲腳撲騰。

「吧唧~」江城將小傢伙抱起，臉上就得了小傢伙一個濕噠噠的一個吻，「八~哇八~巴巴~」小傢伙突然連聲喊了幾句，雖然只是幾個含混不清的音節，但是越到後面越是清晰，「爸爸~」江城聽著，不自覺嘴角上揚。

宮懷靳看著這兩人突然的親昵，不禁有些吃味，這個小混蛋，我都沒親上了，你就親了，正憤慨著，突然感覺到一個小手在抓自己耳朵，「吧唧~哇哇，狗—八巴~」

江城：「……」笑臉驀地僵硬了。

哎喲，我的小心肝兒哦，爸爸沒白疼啊。剛剛還一臉陰霾的某狗，瞬間滿血復活。江城是爸爸，我也是爸爸，啊哈，小傢伙，挺有眼裡勁啊！

「次啊~狗—爸爸~」見某狗揚得歡，小傢伙，喊得更起勁了，「爸爸~」

江城臉一黑，給小傢伙塞了一奶嘴。「咿呀~」小傢伙手一揚，將奶嘴拔了出來，一臉迷茫地看著江城。

「喝奶！」

「爸爸！」小傢伙把奶瓶遞到江城嘴邊。

「你喝~」看著小傢伙認真的樣子，江城不自覺地放軟了語氣。

「咿呀！爸爸！」小傢伙不明所以地繼續給江城餵奶。

「唉，好，不喝。」知道小傢伙這意思是不準備再吃了，江城也就將奶瓶放進包里的保溫桶。門外的警員打著眼色，孩子該交給人外公外婆了。江城眸子一暗，將孩子單手抱著，另一隻手給孩子整理衣服，肩上挎著小傢伙的小玩意，小汽車跟橡皮企鵝是小傢伙的最愛。江城拿出來，掛在小傢伙的脖子上。宮懷靳的視角低，仰頭就瞧見了江城的紅眼圈，「嗚，汪汪~汪~」

孩子最終還是接走了，被抱走的時候，哭得撕心裂肺。江城沒有去送，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孩子從一個小娃娃，變成一個黑點……

宮懷靳看著，輕輕地用頭蹭他，發出嗚咽地低鳴。

江飛同志，1975年5月28日生，東昌省南臨市特警支隊大隊長，曾立個人一等功三次、二等功一次，東江案件破案關鍵人物，2005年在解救人質過程中，被綁匪—東江案件的逃犯吳濤，殘忍殺害，其妻也因吳濤的報復生亡。

敬禮！

禮畢！

江城還記得那天他站在一排排警察當中，聽著關於他父親的豐功偉績，念悼詞的人，聲音洪亮，慷慨悲壯，然而他卻一點也沒有被那煽情的壯詞所感染。他所看到的，只是活生生的父母，在幾聲槍響中，化作一抔骨灰、一個荒冢、一張照片，和幾個冷冰冰的獎章。英勇就義的犧牲是一個多麼殘忍的「恩賜」，它跟自殺一牆之隔，然而你卻不能指責一個冠有維護社會安定信仰的犧牲，它偉大的令人窒息，即便它剝奪你的父母，你依然要心懷驕傲。它將血肉變成了信仰的豐碑，而痛苦和失去淪為個人覺悟的指標。他想哭，他只想要父母活著，他只想……可是犧牲的讚歌堵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是烈士的家屬，他是英雄江飛的兒子，他要說的他該說的是：我為自己的父親感到驕傲……驕傲？那孩子會因這份驕傲而福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