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恆氣勢洶洶地推開那兩道窄門，頭一矮輕車熟路地鑽進去。莫凌恆剛推開矮屋的小門，只聞噗通一聲悶響，鄭宜修膝蓋重重地磕在磚地上，雙目低垂，臉色灰頹「屬下一時衝動，請少主責罰。」

莫凌恆居高臨下地看了鄭宜修半晌，一肚子氣就這麼沒了「你先起來。」鄭宜修還是直挺挺地跪在那裡，死抿著嘴唇，一副忍辱負重的模樣，看得莫凌恆沒來由地煩躁。

兩人也不知耗了多久，莫凌恆還是一把將鄭宜修從地上拽了起來「你想沒想過如果那一釘打在東方陵身上，咱們往後要怎麼對付海蛟幫？如果連海蛟幫都搞不定，更別提滅了八卦門那幫孫子。」

鄭宜修抬起頭，悶聲道：「屬下明白。」莫凌恆坐到凳上，給鄭宜修斟了杯茶水，敲到他面前「東方陵沒有渾天教的支持照樣能擺平海蛟幫，他沒必要將海蛟幫趕盡殺絕，這你比我清楚。」

「海蛟幫明面上對安然的生意打壓得厲害，可雷聲大雨點小，從未對其真正出手。我試探過安然的武功，你想必也見識過了。」鄭宜修點點頭，莫凌恆繼續道：「安然既然沒有可以震懾海蛟幫的絕世武功，海蛟幫，甚至可能是八卦門，與安然絕非敵對。」

鄭宜修難掩驚訝，甚至帶著一絲恐慌地瞪眼看著莫凌恆，半晌才回過神來，聲音嘶啞道：「少主為何今日才將此事告知在下。」

「因為今天我才發覺……渾天教必須跟他合作，我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莫凌恆話至此處，恨得咬牙切齒，眼裡卻迸出刺目的精光。鄭宜修心中隱隱有種預感，下意識地攥住了受傷的左腕。

那日兩人濕淋淋地回來後，水墨嬌俏的臉在見到東方陵的那一刻唰地慘白如紙。幾乎是朝二人沖了過來「公子！不是拿了傘出去麼？怎跟莫公子都淋成這樣！」

莫凌恆往日見到水墨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再玩笑般地戲弄她兩句，水墨越是端著架子冷著面孔不為所動，莫凌恆就越來勁。今天水墨難得關心莫凌恆，莫凌恆卻一點都笑不出了。

東方陵眼珠子偏了偏，看見莫凌恆僵硬的那張臉上愣是咧著嘴「難看死了。」毫不留情地在莫凌恆心頭又添了一把火。莫凌恆嘴角霎時下拉，徑直回屋，嘭地一聲摔上門。

水墨看了一眼東方陵，一陣心驚肉跳。東方陵臉色比莫凌恆還要陰森可怖幾分「把薑茶給他送去，務必讓他喝完。」甩下一句話也徑自回屋了。

莫凌恆聽聞敲門聲，心臟猛地一緊，拳頭攥緊，骨節蒼白。水墨的毫無波瀾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莫公子？」莫凌恆緊繃的神經登時瓦解，起身開門，水墨嬌小的身子立在門口，兩手端著個檀木托盤，正中紫砂盅，一旁放著碗勺。

水墨走進屋子，手中物事輕輕置於桌上「莫公子，請用薑茶。」莫凌恆滿臉狐疑地坐到桌前「你個小丫頭今兒咋這麼窩心？」水墨橫了莫凌恆一眼。

莫凌恆眉頭一挑，雪亮的眼珠在水墨身上饒有興緻地滾了一圈，脖子一仰，端著蠱咕嚕咕嚕灌進肚，抹了抹嘴道：「行了，你快回去吧。」

水墨上前拾掇，莫凌恆被暖茶一燙，又開始厚臉皮地絮叨道：「小丫頭，咱都要比你大一輪了，往常那是逗你玩呢，甭瞎尋思啊。」

水墨忍無可忍，剛拿起來的托盤朝桌上一摔，冷聲道：「就你這德行，也就東方公子能瞧上你。」

莫凌恆臉色唰的沉下來「連你都知道。」「我不瞎。」水墨言簡意賅，表情紋絲未變，淡然自若，深得安然真傳。

莫凌恆吃了個啞巴虧，也不好跟個小姑娘計較，黑著臉趕人「行了，你先出去把，讓我一個人靜靜。」

水墨再度端起托盤，臨出門前又給了莫凌恆當頭一棒「你剛才喝進肚的薑茶是東方公子出門前特意囑咐人備的，你的謝意我會一字不差地轉達給公子的。」

香市熙攘鼎盛之勢已去，昭慶寺香煙夙繞，卻已不似前些日那般擁擠，妙仙樓門前那條算不上寬闊的街道也逐漸可見車馬軟轎來往。

兩匹白馬拉著一輛馬車於妙仙樓門前路過，踢踏出一路清脆蹄聲。承德朝門口望了一眼，慢慢吐出一口氣，對不遠處站在一桌旁發愣的莫凌恆招呼道：「把窗關緊，起風了。」

莫凌恆聞言身子一晃，人已到了窗邊，一扇扇門關緊了，徑直朝後廚走。「那桌客人點了什麼？」莫凌恆被承德一語驚醒，看了承德一眼，腳步又折了回去。

兩匹白馬速度逐漸放緩，穩穩停在昭慶寺外市集口，簾帳一掀，露出一雙蔥白玉手，繼而少女嬌俏恬靜的面龐露了出來，白底青花絲緞，濃密墨發盤花髻，左右各插兩柄白玉簪，娉婷而出，素凈嫻雅，集口幾人紛紛側目，思量著這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千金。

萬峰眸光一動，這少女旁人不認識，他可認識。萬峰手掌微微一翻，海蛟幫的手下盯著萬峰手上的動作，一見事先商量好的暗號，不知從何處湧出一群人朝妙仙樓門前那條大道涌了過去。

元寶遠遠見到一群人湧向妙仙樓，朝身旁之人低聲道：「去找齊總捕。」

「我出去一趟，承老找我就說我有事先走了，今兒生意不忙，麻煩你幫著照看了。」於廚子聞言點頭「行，你放心走吧。」莫凌恆見四下無人，身子一輕，從後牆翻了出去。

莫凌恆鑽出巷子，還沒走幾步就碰到了元寶。元寶也一眼看到了莫凌恆，兩人均快走了幾步湊到一起。莫凌恆扯著元寶的胳膊直接把人拖進了人流稀疏的岔路，低聲開口道：「都還順利麼？」

元寶鼻樑沁出一層汗珠，方才還板著的臉見了莫凌恆幾乎掩飾不住喜色「東方公子當真料事如神，萬峰果然派去一撥人……」「你說萬峰！他派人做什麼！」莫凌恆臉色唰地蒼白，兩手死死扳著元寶肩膀。

元寶此時已顧不得肩膀上載來骨骼錯位的痛苦，幾乎難以置信，卻也還是立刻反應過來，東方陵壓根沒把此事完整的告訴莫凌恆。

元寶斂去笑容，嚴肅道：「你冷靜一點。」莫凌恆閉上眼，深呼了幾口氣這才將這股火氣壓下，眼底卻還是爆出數股血絲，聲音盡量平和地說道：「安然一旦出事，齊逾明第一個查到萬峰頭上，他不可能自掘墳墓。」

元寶搖搖頭「這件事我也不清楚，但你聽我一句，東方公子絕不會害你。」莫凌恆鬆開元寶的肩膀「東方陵在哪？」

水墨不經意地一瞥便看到了萬峰的身形，萬峰雙目死死盯著水墨的動向。與這個年紀的平凡小姑娘一般無二，在各個攤位兜兜轉轉，視線在各個攤位上流轉，看到心儀的便拿起把玩，不緊不慢，悠然自在。

一聲暴喝從遠處傳來，萬峰應聲而動，水墨腳下未停，萬峰與水墨擦身而過，水墨從袖中遞出一方書信，若無其事地又轉了一會，一柄碧玉簪及其突兀地沖入眼簾，雕工極為精巧，一朵粉蓮矗於簪頭，玉料生來如此，渾然天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賣貨那攤販這幾日生意寡淡，好不容易遇上個一看就不尋常的主兒，哪能放走，口幹舌燥地勸說了半天。水墨才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還不錯。」「看得上眼，您給個價。」

水墨視線一轉落到仍舊熙熙攘攘的昭慶寺門，問道：「這都七月了，寺里怎還這般熱鬧？」攤販眼珠一亮「這兩天才到杭州的算命道士，自稱姻緣算得奇准，想不到那麼個年輕小夥子竟有這能耐。」

水墨並未太過在意，視線又落到了那柄玉簪上「五十兩。」

東方陵不出所料地看著莫凌恆推門而入，眼前銀光一閃，莫凌恆大半個身子已越過桌案，猩紅的雙眸冷酷漠然，鋒銳刀尖兒貼著東方陵脆弱的咽喉「想見識一下利用我的下場麼？」

——作者的話——

給大家提個醒，因為這一章是倒敘，追更新的寶寶請搭配下一章一起服用，效果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