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潘志實乃長安一地痞，憑著祖上厚底賄賂官員，天子腳下亦膽大妄為，欺男霸女為非作歹，名聲也是臭了幾條街。渾天教做事一向黑白分明，不然也不會接下朝風閣這單活計。

朝風閣神出鬼沒，以販賣情報為生，行事詭譎，深藏民間，憑藉著四通八達的情報網在武林中博得一席之位，可閣內多是烈梢紅這般武功平平甚至壓根一竅不通之人，江湖紛爭，難免要求助於其餘教派。

莫凌恆若不是來這伶館，怎麼也想不到朝風閣的眼線深植長安，竟在這花街開館。惡霸潘志平日里惡事做多了難免仇家不斷，府中里外三道防護，巡邏護衛佔滿了院子，銅牆鐵壁層層保護。朝風閣僱傭殺手卻屢次三番失手，又偶得了渾天少主藏身長安的消息，這便求助於道上赫赫有名的無影閻羅。

莫凌恆如一隻夜梟竄入潘府，不消一刻鐘。

院內潑灑了一地濃稠鮮血，屍首疊成一座小山。至始至終安靜得連樹上的一窩麻雀都沒有驚動，潘志都沒來得及看清來人便身首異處。

莫凌恆瀟灑翻出潘志家後牆，銀光入鞘，一身黑色勁裝飛身上樹，屁股坐在樹丫之上，兩手抖開掛在潘府後門大棗樹上的天青外袍，規規矩矩地套在外面，遮住一身腥氣。

莫凌恆腳剛著地，耳畔傳來細微摩擦聲，立即想起烈梢紅的警告，心思一轉，隨即大步朝著長安主街而去。莫凌恆行至大道，眼前徒然明亮，下意識地微微眯起雙眼，放緩腳步在長安主街夜集之中穿梭。郡王府距此不過幾百米，莫凌恆眼角後撇，估量著敵方人數。

東方陵身旁跟著伴讀書童，沈俊彥今日不請自來著實讓他煩悶難耐。時值清明，夜集街邊滿是售賣黃紙，青團的，倒也不甚熙攘。主街之上，各式活動更是花樣繁多，主僕二人隨著人流緩步前進，幾名認出東方陵的商販滿臉堆笑從攤位後站起躬身問候。東方陵一路走馬觀花，視線突然定在一個人身上。

那人目光游移，雖一身粗布衣衫，可身形挺拔剛健，硬是比周遭人流高出一截，俊美得凌厲，利刃般刺眼，在一眾凡夫俗子之中更顯得鶴立雞群，不得不讓人矚目。東方陵見過的美男子不在少數，再漂亮也比不過他那二弟。可眼前這個，舉手投足不經意流露出的冷冷殺意，令東方陵如墜冰窟，透體冰寒。

東方陵頭皮發麻，指尖竄過一絲戰慄。那人猛地視線投到他這邊，四目相對之時，雙方皆是一愣。

莫凌恆本以為那道駐留在自己身上過久的視線來自敵人，結果發現對方是個高挑俊逸的公子爺，衣飾華美，溫文儒雅，掌心輕握一柄玉骨摺扇，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江湖氣，莫凌恆微微鬆了口氣，朝那人扯了個笑臉。

東方陵看到那人紅潤的嘴角翹起，眉眼彎彎，笑意雖淺而疏遠，卻如清風暖陽一般讓人周身飄然舒暢，對其頓起好感，身周駭人殺氣亦煙消雲散。東方陵皺起眉，他一向看人極准，這次難道是看錯了，待他回過神想要再仔細打量一番那人之時，早已連人影都瞧不見了。

東方陵再要細想那人長相，就只剩下一雙彎彎笑眼，一望見底，皎潔如月。

葉菁菁一陣旋風般衝進郡王府，嘭的一聲將自己關在閨房裡，氣得臉色發青，莫明恆還真把她晾在門口，她足足等了兩個時辰也不見他出來，一氣之下便回了郡王府。她一個女子都這麼拉下面子了，莫凌恆那個蠢貨偏偏挑這個當口發脾氣吸引明恆的注意力，他是不是存心讓她不能過好日子啊！

葉菁菁越想越氣，恨不得現在就抓住莫凌恆那個臭小子狠狠修理一頓，正咬牙切齒之際，窗戶被輕輕推開，葉菁菁一扭頭，死死盯著蹬在窗框上的玄色輕靴，眼裡剛要燃起一絲期待。莫凌恆嬉皮笑臉的把腦袋探了進去，葉菁菁剛浮上臉龐的喜色頓消，俏麗的五官猙獰扭曲。

一陣天旋地轉，莫凌恆耳朵嗡嗡作響，結結實實地挨了葉菁菁一個大耳刮子。莫凌恆剛要開口，臉一偏，另一邊臉又挨了個耳刮子。葉菁菁提起腳，照著莫凌恆的鼻子就要踹，莫凌恆一看這一腳下來，他保准得破相，忙抓住葉菁菁纖細的足踝。

葉菁菁被制住腳踝身子凌空一翻，另一腿就掃了上來。莫凌恆不願與葉菁菁動手，鬆手收臂，葉菁菁雙腳落地穩住身形，莫凌恆已經兩隻腳都邁進了葉菁菁閨房。葉菁菁方才甩了兩巴掌也算解氣，也不介意莫凌恆在她這未出閣少女的閨房逗留，卻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你不在師兄那老實呆著，來我這作甚？」

莫凌恆眼珠子亂轉，把葉菁菁閨房布置打量了個遍，臉頰泛著躁紅，掌心直冒虛汗甚至有些哆嗦「師妹，咱們私奔。」葉菁菁眉毛一挑，抱著手臂眯起眼睛睨著莫凌恆，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說什麼？」

莫凌恆目光躲閃，根本不敢跟葉菁菁對視「師妹，我就知道你一個女孩子不好意思說，師兄其實都知道，咱倆這麼些年的情分，是該給你個名分了，咱們這就私奔，老子不會讓你……」「啪！」一聲脆響，莫凌恆還沒說完，捂著半邊臉目瞪口呆地看著葉菁菁，嘴唇哆哆嗦嗦「師妹，你別仗著老子稀罕你你就……」「啪！」又一耳光。

「得寸進尺！」莫凌恆咬牙切齒，可看著葉菁菁那柔柔弱弱的小身板，怎麼都下不去手，攥著拳頭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莫凌恆！你愛稀罕誰稀罕誰，老娘壓根兒就看不上你，甭在我這礙眼，滾！」葉菁菁拉開門，做了個請的動作。

莫凌恆直挺挺地站在那，聞言臉色霎時青白，愣了半天才緩過神兒來。葉菁菁看著莫凌恆眼神空洞、失魂落魄的模樣，想到自己好歹跟莫凌恆也是近十年的師兄妹，心底浮出一絲悔意。但話已出口，容不得她後悔。

葉菁菁只覺一道勁風拂面，眼前一花。「好，我滾。」莫凌恆的聲音在葉菁菁耳側響起，甚至帶著嬉笑之意，似乎根本不將葉菁菁惡聲惡氣的拒絕當真，莫凌恆如同一道鬼魂虛影掠出去。葉菁菁追出門去，遠遠望見一道黑影早已躍出幾個屋檐了。

葉菁菁緩緩嘆了口氣，一股酸澀由心底湧出。莫凌恆對她的心意她又何嘗不知，但若不是因為莫凌恆，明恆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她的感情視而不見，直教她拖到現在這般境地。

一道熟悉身影穿過大堂朝著她走來。葉菁菁定睛一看，心臟猛地漏跳一拍。莫明恆走到她身前，神情嚴肅「你看到凌恆了麼？他背著我偷偷跑出去，以他的性子肯定會來找你。」葉菁菁紅著眼，上前一把揪住莫明恆的衣襟，珠淚滾滾，一字一頓「我恨你！」

莫明恆看著在眼前嘭地合上的那扇門，拳頭攥得青白。

莫凌恆臉上笑容如凍結一般僵硬，心如刀絞，卻嚎不出一聲，硬生生地哽在咽喉。耳畔風聲颯颯，夾雜著幾聲足尖踏瓦的脆響。莫凌恆強收心神，想著既然已經泄露蹤跡，便也不再收斂實力，葉菁菁不與他同行自己反倒少了個牽掛。

莫凌恆抽出腿側彎刀，數滴仍未凝固的血珠飛濺而出，八卦門追蹤之人眼前一花，方才還在眼前之人已沒了蹤影。一聲細微呼氣聲在腦後響起，激起一陣毛骨悚然的戰慄，莫凌恆已站在其身後，眼前銀刃反射出一抹蒼白月華，還未來得及哀嚎便被割斷了喉管，頸後脆弱脊柱啪的折斷，斷口之處露出猩紅白骨，噴濺而出的血流浸透了一隻人肉風吹，在瓦片上滾了幾圈落到地上發出一聲沉悶聲響。

莫凌恆手中彎刀迴轉，如一輪滿月，回眸之處，滿眼血雨，刀光冷艷，耀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