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南門最熱處，不久前開了一家命館，因其主人測算斷命精準無匹遠近聞名。不僅如此，門前的對聯口氣出奇的大。

門前是，「只言玄妙一團理，不說尋常半句虛。」

內門是，「一張鐵嘴，識破人間凶與吉；兩隻怪眼，善觀世上敗與興。」

命館內上席，還有一幅，「袖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王蛇帶著帝辛進了命館，看到這一句，不由的道：「這句還有點意思。」

「我問你如何得知封神榜之事，你卻帶我來此處，何意？」帝辛望了眼坐於館內的老者，不解其意。

帝辛換了身便服，內襯紫紅外罩墨黑，容貌俊美身姿高大，行走間有龍行虎步，走在他身邊的王蛇玄色衣衫頭戴玉冠，長眉細目，眉心間氤氳氣不散，含笑漫步讓人看著便心生妥帖。

這兩人進到命館，四周人自閃開，讓了一條路讓他們到了裡面的老者面前。

命館的主人看著已是老邁高齡，鬚髮皆白。但精神飽滿身體硬朗，雙目中有湛湛精光，想必有幾分本事。

前世曾聽人說，命運之事，三分註定七分努力。更有命越算越薄的說法，不知道是否真是如此。即便是號稱不許妖怪成精的年代，仍有大把的人對命數測算風水之事痴迷不已。

姜尚，姜子牙，就是這家命館的坐館之人。

再不熟悉封神榜，也聽過姜太公釣魚的典故。一聽說姜尚的名字，王蛇便將帝辛帶了過來。

促狹的望著帝辛笑，王蛇彎腰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帝辛上前去。

他要看看這算命的姜尚，會算出一個什麼結果。

帝辛挑眉也不推辭，抬腳往前站在了老者的桌前。盤腿坐於桌後的老者收拾了前一位算命人的掛金，一抬頭正與帝辛雙目相對。

一時愣在了那裡。

他這是認識帝辛？王蛇狐疑的也往前去了去，正要開口說話，門口的人群之外，響起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列位君子讓一讓，妾身算一命。」

圍觀的人閃開一條道路，進來一個身穿重孝的婦人。

有句話說的好，要想俏一身孝，何況這婦人本就生的貌美，身姿婀娜行走間如風吹柳絮，一手袖衣高抬擋住了半邊容貌，獨顯出一雙眼睛來，瑩白如玉的臉上，眼中水波流動嫵媚非常。

帝辛看到婦人的一刻就拉著王蛇閃身站到了一旁，阻止了王蛇靠上前去的身體，貼著他道：「勿要向前，有古怪。」

王蛇眯起了眼睛，他也覺得古怪。這麼漂亮的女人穿著一身重孝卻紅光滿面，不僅毫無悲色，倒是有幾分得意。

姜子牙定然也看出了這個端倪，說了句：「列位看命君子，重孝在身多有不便，就先讓小娘子先算，然後依次算來。」

眾人只顧著看那貌美的小娘子，哪裡有不允的道理。

白衣的夫人進了裡面坐下，姜子牙道：「小娘子，借右手一看。」

「先生算命，難道也會看手相？」女子遲疑著道，兩隻眼睛閃動盈盈水波，似有幾分羞澀的神態，愈發的動人。

姜子牙笑了笑，道：「先看手相，後算命。」

旁邊眾人中傳出幾聲揶揄的笑意，嘲笑這算命的老不正經，要佔著美貌小娘子的便宜。果然，女子羞怯怯的將右手遞了上去，姜子牙用手一把抓住，死死的按住不松，雙眼看著女子不言語。

「先生不相不言，我乃女流，如何拿住我手，快放手！旁人看著，這是何道理？」女子被他看的羞臊不已，掙動將手收回去，誰知竟是絲毫動彈不得，不由得出言呵斥。

旁邊已有人低語說話，老不修之類的言辭都說了出來。

更有人道：「姜子牙，你年紀老大，怎幹這樣事！你貪愛此女姿色，當眾欺辱，此乃天子腳下，怎這等無知，實為可惡！」

姜子牙仍攥住女子的右手手腕，大拇指捏在寸關尺之處，道：「列位，此女廢人，乃是妖精。」

眾人自然不信。

凡夫俗子能看到的不過是一個貌美的婦人，怎麼能是妖怪？

王蛇卻是信的，這妖怪的做派跟西遊記里的女妖精，倒是相似。轉臉就要與帝辛說說他的想法，就見帝辛的面沉似水，冷冷的看著被姜子牙困住的女妖精。

「舊相識？」王蛇悄聲問道。

帝辛搖頭，「不識得。」

「緣何惱怒？」

「白日間妖入都城橫行無忌，所謂何來？」

「唔……遊玩？」王蛇抖了抖袖子，胡亂說道。看帝辛面色不善，忙改口，「受德以為是？」

「吃人。」

看帝辛神色篤定雖不知他是如何知曉的，卻知道他說的話絕對是真的。圍觀的眾人叫嚷著讓姜子牙把女子放了，王蛇看姜子牙面色猶疑，對帝辛擠了擠眼睛，轉頭高聲道：「那姜尚，你說這女子是妖精又無證據，誰能信你？我看你就是要佔著女子的便宜！」

姜尚偏頭看了這邊一眼，見方才來的兩位中的一個看著他笑，這兩人一人面上有貴氣煞氣大變故，一人命格如雲在風中不可測，不知道是什麼來歷。聽了王蛇的不由的皺眉，暗中思忖，四下看去手中無物，只桌子上有一方子紫石硯台，用手抓起石硯，照著妖精的頭頂打去。

一聲響，腦漿噴出，血染衣襟。

他此時按住妖精的脈門，使她不能變化，兩邊人頓時大叫，「莫讓他走了！」重重疊疊的圍住了姜子牙的命館。

又有人大叫著：「算命的打死人了！」跑出去要報官。

然後迎面就遇到了一個官。

大官，亞相比幹。

比幹聽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說了事情的緣由，邊讓左右人等去將姜子牙拿了。

姜子牙拖著女子的屍身出來，王蛇和帝辛遠遠跟在後面，看到外面的比幹，帝辛一把攥住了王蛇的手腕，如同姜尚攥住妖精的手法一般無二。

「我不去摸他便是。」王蛇悻悻的用手指蹭蹭鼻子。

傳說中比幹是後世的財神爺，摸一摸沾沾喜氣難道不是應有之意？偏帝辛總不許他上前，也罷，不去便不去吧。

比幹怒道：「看你皓頭白須，如何不知國法，白日欺侮女子，良婦不從，靖江人打死！待勘問明白，必當正法！」

「此女非人。」姜尚不撒手，「是妖精。近日只見妖氣貫於宮中，災星曆遍天下，小人既在輦轂之下，感大王水土之恩，除妖滅怪，以盡子民之志！」

旁邊人自然不同意他的觀點，有急公好義的跪下來，說他是江湖術士，利口巧言，可憐女子銜恨含怨，不能輕縱。

比幹一時犯難，見姜子牙拿住婦人手不放，問道：「她已死了，何不放開？」

姜子牙搖頭道：「小人若是放他手，妖精去了，何以為證？」

「此處不可辨明，待吾啟奏天子，便知清白。」眾口難調，比幹最後選擇的把鍋甩給帝辛。讓姜子牙拖著女子的屍身，跟著他進宮。

望著帝辛，王蛇甩了甩袖子，「咱們走吧。」

帝辛點頭，兩人出門一人上馬一人上牛，先比幹一步回到了王宮。帝辛像群臣想像的那樣，出現在了他這時候一定在的地方。

摘星樓。

比幹見駕，先將經過說了一遍，命館算命的術士，看女子是妖精不是人，將其打死了，無可辯證，請大王定奪。「

宣上來。」帝辛說道。

攥住女子手腕造型奇特的姜尚見駕，覺得君王冕旒之下的容顏似曾相識，卻不敢多看，躬身施禮道：「姜尚見駕，大王萬安。」

「手中何人？」

「妖精。」

「何以為證？」

「大王可用柴草數擔，煉此妖精，方可知。」

一個時辰之後，帝辛不得不相信姜尚的話，因為那女子在大火之下，衣角都不曾燒毀一點。

「姜尚，孤想知道，她是何物成妖。」

大王的話便是旨意，姜子牙眼鼻口中噴出三股火焰與凡火一同混在一處，燒那妖精。妖精經受不住在火光中爬起來，大叫：「姜子牙，我與你無冤無仇，怎將三昧真火燒我？」

行容醜惡如焦屍，看的王蛇下意識往一旁躲了躲。

帝辛皺眉，揮手讓姜子牙快點動作。姜子牙雙手齊放，霹靂叫價，一聲響亮的雷聲之後，火滅煙消，現出一面玉石琵琶。

妲己紅唇勾起，似乎十分快意，不過只是剎那便消了痕跡。身體微顫身上的紅綾輕動。

蘇九來了。他不得不來，遊盪在宮內挑揀著晚上的吃食，無意聽到有妖精被人拿住他就知不好，誰知還是晚了一步。妲己換了副姿態依著帝辛柔柔討要了那琵琶，要回去上了絲弦，與帝辛取樂。

商王欣然同意，妲己便取了琵琶離了摘星樓。

「封姜尚下大夫，特授司天監職，隨朝侍用。」帝辛說完，擺手讓姜子牙隨比幹離去。轉身對王蛇道：「姜尚何人？」

「以後掌握封神榜的人。」雙腿分開叉坐著，趴在雕花欄桿王蛇說道，「封神榜之事，哪吒的師父太乙真人與石磯娘娘相鬥之時曾說起，似是三教盡知的。」不過這姜子牙的身份，他們卻不知道。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帝辛拿了顆果子，送到了王蛇的面前，他一低頭吃了，問道：「受德怎麼斷定那妖精是來吃人的？」

「血腥氣。」帝辛的語氣波瀾不驚，「朕近日常在妲己身上聞見。」

掀起帝辛的袍服一角蓋在身上，王蛇突然覺得和煦的春日裡，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