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塘關總兵李靖的府邸，富麗堂皇，前院井然，後院有序，別有一番氣象。

哪吒領著王蛇等人到了大門處不遠，回頭看了看，道：「咱們後門回去。」。哪吒想著最近父親心緒不順，若是見我出去玩耍必會不悅。且等他將龍筋做成了絲絛送與父親束甲胄，與他寬心。

蔡興覺得不妥，欲說出王蛇的身份，卻被王蛇擺手攔住。說明了身份，李靖定然會將他們安排在別院之中當做貴人招待，那樣他豈不是沒機緣看到後續？

一行人繞道了一旁的偏門，與看門的家僕招呼一聲被放了進去，悄悄過了前院，直接去了後院哪吒的住處，海棠軒。

「王蛇，你在此處不要亂走，等我打好了龍筋絛，帶你們一起見過父親，便讓人帶著你們在府中行走觀賞。」哪吒丟下這句便轉身進了房中，自有家將侍女奉上了瓜果點心香茶招待王蛇一行人。

一位侍女還窩心的送了小雞一根帶肉的骨頭。

贏得了小雞的一個帶著口水的狗抱。

蔡興想問問公子的想法，礙於有生人在不好說出口，只能乖乖在一旁站著。大喜和熊大致力於消滅點心和果子，大春鼻觀口口觀心的萬事聽命，一時間夕陽照進的廳堂內只剩下咀嚼食物的嚓嚓聲。

「哪吒在何處！哪吒在何處！」海棠軒外一陣高聲呼喝，叫著哪吒的名字。

哪吒從房間中出來，出了廳堂迎了上去叫道：「父親。」

李靖？

心中確定了來人的身份，王蛇饒有興趣的站起身，踱步到了廳堂大門處，往外看去。高大的中年男子，卸了甲胄穿著袍服，白臉寬額，行走來眸光閃動，三綹長須飄灑胸前。陳塘關一鎮總兵，本地的話事人，居移氣養移體，有幾分風採氣度。

不過說是武將卻不如說是個道者。

王蛇抱著膀子看著這位後來的托塔李天王，對他很是好奇。他是王蛇聽說過的運氣最好的傢伙。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厲害，雖然沒聽過李靖本身有什麼本事，但是卻能成為天庭首屈一指的人物，位高權重。

李靖也沒往廳堂中看，一眼只看到哪吒，道：「我兒，你在此作何事？」

哪吒獻寶的道：「孩兒今日到城關外的九龍灣消暑洗澡，有一醜陋夜叉辱罵我還要拿斧劈我被我打死，不想惹出個什麼三太子叫敖丙的尋兒晦氣，用畫戟刺我，被我將混天綾裹住卷上岸也打死了。不想竟是條龍。龍筋最是貴氣，孩兒與父打一條龍筋絛，與父親束甲！」

哪吒小臉上笑嘻嘻的很是得意，平白得了件寶貝送給父親，想必能得頓誇讚。他這父親自他出生也不曾給個好臉色，今得了寶物，且看他如何。

李靖如何？李靖已經張口如同痴了，結舌難語。半晌，叫道：「好冤孽！你竟惹下這等禍事，快去見你伯父，自回他的話。」拉著哪吒就要走。

臉上笑意僵住須臾散去，猜到是龍王找上了門，看李靖這番做派，哪吒心冷不已。也不掙扎被李靖拉著走，綳著臉道：「父親放心，不知者不罪，龍筋在孩兒手上，他要便原物給他，孩兒自去見他。」總歸賴不到你的頭上！

「沒想到哪吒尚且有幾分父子情誼，李靖反而無情冷心。」王蛇冷眼看著，想著若是帝辛這時候就該把自家闖禍的孩子藏起來，想著幫他脫罪了。

將打死了別人家的太子抽了龍筋的孩子送上去，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到龍王會怎麼對待哪吒。

看來李靖知道哪吒的身世，知道東海龍王奈何不了他，王蛇思量著想到。而且這裡李靖對哪吒不僅沒有父子之情，反倒像是恨其不死的。

在廳堂內靜坐了片刻，哪吒返了回來，對王蛇道：「我有事要離府，恐連累你等，且讓家將送你們出府另尋住處。」

王蛇心下瞭然，面上卻是驚詫問道：「可是打死龍王三太子之事？此事起因也有我這頭黑熊的不是，若是……」

「與爾無關，」哪吒擺手，濃眉皺起不耐煩的道，「我自有計較。」

這話說的無禮至極，卻也霸氣至極，王蛇挑眉暗笑，口中說：「若是那龍王害了你的性命，我哪能心安？」

「憑他？」哪吒鼻孔哼了一聲，「我母懷我三年零六個月，不知受了多少辛苦，那老泥鰍來府內告狀將我母親好生驚嚇，我卻不能饒他。」說罷徑直出門遁地而去。

見三公子走了，家將過來帶著王蛇等人仍從偏門出了總兵府。

「公子，咱們去何處落腳？」蔡興見王蛇帶著幾人在市集上走，天色將晚怕錯過了宿投，不由問道。

「去陳塘關總兵府。」王蛇抬頭看了看天色，轉身順原路返回。

蔡興遲疑片刻，想通了關節，笑著搶上前道：「小人先去打個前站。」

大商公子王蛇親來陳塘關總兵府，錯過宿投借住一宿，李靖自然是遠接近迎，招待周到。

第二日天明時，哪吒瞧見王蛇從自家招待貴客的院子內出來，瞪大了眼睛。

「你緣何還在此處？」

王蛇溫和的笑笑道：「哪吒小公子危難之際還不忘安置王蛇等人，我又怎麼能棄小公子而去？」

「你這人倒是意氣。」哪吒嘆息道，「怪不得我瞧你順眼。」

王蛇又是笑了笑，看他悶悶不樂，便問道：「可是事情未能解決？」

哪吒嘆氣道：「我在南天門處攔住了那老龍王，將他打了一頓，與他說和好了，將他變作一個小蛇帶到府內與我父分說清楚，怎知他好不要臉，不認也就罷了還說要會四海龍王同到凌霄殿再去告我。」

「這……」將龍王打一了頓，哪吒兄真是悍勇。想到他走時說去見師父，王蛇不禁對他的師父起了崇敬之心，不僅任由打死了兒子的徒弟再去打老子，也是強人。

哪吒看他遲疑，以為他在怕，小嘴咧開道：「你不用怕，我師父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玉虛宮門下金仙是也。我乃是靈珠子轉世，封了玉虛宮的法旨，莫說是打死了個三太子，便是將四海龍王都打死了，也不妨事。」

都打死也不妨事？哪吒的後台得是多硬？

「那哪吒為何悶悶不樂？」

「我所憂者，我父對我甚是不喜，不知何故。」哪吒是靈珠子轉世，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曾在人間待過，手段狠辣殺伐果斷，心性卻單純，他看王蛇順眼，便什麼都與他說了。見他不像平常人，聽他說話不是覺得他在吹牛便覺得他是瘋了，而是平心而交，所以心中盤桓許久的疑問也說了出來。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

王蛇敲著手心，想了想道：「你即是靈珠轉世，想必與李將軍的父子情分難長久，想必他是不想與你多有感情，怕日後徒增傷感。」

哪吒一雙大眼明亮可愛，看他一眼道：「想必是這個道理。」

嘴上是這麼說，心裡卻不見得認同，只是寬慰自己罷了。

低垂著腦袋繞過王蛇，小腿走的倒是快，不知道是要去哪裡散心。王蛇看他小人沒了影子，苦惱的捻了捻鬢角的一綹長發，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的意思其實是告訴哪吒，興許李靖本就不當你是他的兒子，不過是一個從他老婆肚子里生出的妖怪。

不過看在他曾經的一絲好意上，就不要在他的小心肝上插刀了。

李靖插的夠多了。

前院客廳之內，李靖已等在了那裡。見王蛇進來，忙起身施禮道：「陳塘關總兵李靖，見過公子。」

「李將軍免禮。」王蛇自然的在主位上坐下說道。手在椅子一角摸索了到熟悉的印記，不由笑意更深。

一個小小的商字，隱在椅背之處。

「如今遊魂關因姜文煥之事不太平，李將軍操練兵馬不辭辛苦，大王若是知道，定十分欣慰。」王蛇的聲音不急不緩，顯得尤為誠懇。李靖感動的雙目微紅道：「公子謬讚了，李靖所為難報大王恩德之萬一，何敢說辛苦！」

可以呀，李靖。

王蛇眉峰微挑，若不是他事先知道李靖對帝辛頗有微詞，恐怕還真得認為這是為忠臣良將。

「聽聞李將軍道法高深，不知道師從何處？待我去了遊魂關看過，便要取道冀州候蘇護處，代娘娘看望蘇侯。聽聞他帳下有異人鄭倫，仙法了得，李將軍可認識？」王蛇像是家常般的問道。

李靖眉頭微微一皺，隨即舒展道：「鄭倫與我同拜西崑崙度厄真人門下，不過卻不曾熟識。」

「竟有這樣巧事？」王蛇訝異的笑了，「即為師兄弟卻要多多親近，不如李將軍寫下一封書信，我代為轉交，如何？」

李靖自然應承，吩咐人備下紙筆，待他稍後去寫書信。

兩人又說了些風土人情趣事，王蛇著意打聽了修道門派之事，以往在朝歌，王蛇對此沒什麼興趣，出來走了一段時日，倒是來了興緻。他問的也不是什麼秘聞，只是凡人知道的少罷了，也是知無不言，倒是讓王蛇受益良多。

正說著就聽外面有人大呼：「李靖出來見我！」

抬頭看去，半空上青鸞蹁躚而來，彩霞蕩蕩，彩霧緋緋。青鸞上立著一個女子，髮髻高高，烏雲賽雪。仙衣飄飄，五彩紛紛。雪膚紅唇，只一雙眉毛斜長入鬢角，眼角煞氣隱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