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派的太上長老，沈梧的祖爺爺，居住在長生鏡最深處。

沈梧牽著韓曉經過垂花拱門到了一處牡丹園內，在假山石旁前停了 ，頸間白光一閃，兩人出現在一座山的半山腰，山腰處有三間精舍。

山間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韓曉只覺全身的汗毛孔都張開了，絲絲涼意進入身體，舒爽的腳趾頭都不禁蜷縮了一下。

「凡人禱告求長生，仙人修行歲月增。明心明意此山間，不老真仙我自成。」

精舍前的一顆千年柳樹下，一塊青石台之上，端坐著一位白玉束髮的男子。滿頭青絲已成雪，面龐精緻如少年。濃眉劍指飛入鬢，神目電轉半含精。身穿白衣扎巾箭袖，外罩淡紫色外衣，腰間美玉鉤訣，淡紫色秀金龍的巴掌寬板帶束腰。足下一雙登雲履，掐金線走銀色，綉著吞雲獸。

「給祖爺爺見禮！」沈梧小跑了幾步，躬身彎腰，正襟斂容低垂眉眼，給坐在青石上的男子施禮。

「見過祖爺爺！」韓曉有樣學樣。心跳的速度快於平常，卻比第一次見沈梧父母的時候強的多。

道妙仙尊沈檁輕抬手，止住了他們的禮。

「修真之人，萬事隨心，不必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他輕飄飄的從石台上落下，站到二人面前，「既然到了就隨我來吧。」

手指輕點，憑空出出現一座石門，沈檁當先一飄身進了裡面，沈梧恭敬的應了聲「是」，握著韓曉的手腕，快步跟了上去。

韓曉眼前一花，到了一處大殿之中。大殿中央正前方是神仙二字，用上古文字寫就，韓曉看了一眼，便覺頭腦昏脹。兩邊每隔兩米便立著一尊人像，衣著各異年齡不同，足有上百尊。

沈檁腳踏在大殿中央的供桌之上，一手收於前胸，一手至於背後，自有一段瀟灑風流。

「這座殿便是長生派的傳承大殿，我背後的雲台上祖師親手寫的神仙二字，兩邊是本派傳法雕像。本門所有弟子，入門伊始都有一次機會，選擇以後修習的功法。韓曉，你站到我面前來。」

韓曉和沈梧站在距離沈檁五米開外的地方，聽到他召喚，便走上前去，站到他的面前。

沈檁手指彈動掐了一個指訣，一片紅光將韓曉照在了裡面，大殿中的每尊人像各有一束光線匯聚到這片紅光之中，可一息的時間之後，又都紛紛離去。

沈檁面無波瀾的散了指訣，背轉身看著恢弘的神仙二字，靜默不語。

穿越者的優越感作祟，他滿心以為應該是所有功法任他挑選，誰知道成了被眾心法嫌棄的廢柴，內心不由泛起狂躁之感。看著沈檁的背影，韓曉突然意識到，他原來如此渴望像他一樣，脫離地球引力的束縛，自由自在的在天地間徜徉。也許在他在空中慘叫不止時，他心中已經有了嚮往的影子。他想修真，踏足那片他不曾想像過的世界，遇見不曾想像過的美景。滿心以為接下來是一番坦途，誰知是這樣的結果，實在讓他無法接受。

「祖爺爺！」沈梧忍不住踏上前來，喊了一聲。

沈檁揚了揚手，止住了他的話頭。

「無妨。韓曉身無靈根，無法得到功法傳承也屬正常。」他迴轉身直視著韓曉的眼睛，眼神溫和安詳，韓曉狂躁的心被安撫下來，在那雙似有星光的眼睛中，他看到了安穩的力量。

「韓曉，你是我選中的，你能來到這裡是我的一個選擇，現在，我想你做一個選擇。」

「祖爺爺，您說，小子聽著。」韓曉肅然長立，朗聲答道。

沈檁滿意的點點頭，右手在身前一揮，一片光幕中，出現了神仙二字。

「韓曉，你看，這兩個字。」他指尖在神字和仙字流連，「其實神和仙是兩種道。修真成就真仙，肉體成聖者稱仙，逍遙世間，萬法不擾。神魂成聖者成為神，居於天界天庭，受天庭管轄，可長生不可自由，世人只道如此，卻不知遠古時期還有一條途徑，修道成神。」

「修道成神？」韓曉不禁跟著重複。

「不錯。」沈檁手掌揮動，光幕中出現凡塵俗世中的廟宇，廟宇之中，人流如織摩肩接踵。「修真界中佛教與道教在人間廣建廟宇，廣收信徒。當今僧道之中有毫無修為者立地成佛成祖的數不勝數，世人只以為佛法無邊道力無涯，卻沒人想過，遠古時期，所有的神，皆由人心來。」

「人心？信仰！」韓曉腦中靈光乍現，脫口而出。

沈檁嘴角輕揚，微頷首，「孺子可教。」

韓曉噗通跪倒，道：「求祖爺爺傳我修道之法！」他已經明白，沈檁讓他做的選擇。

「其實，」沈檁眼中戲謔之色一閃，「沈梧體內有一根無屬性的靈根，他剛出生時已被我取出。我可以將它打入你的體內，你便可擇一功法修行，未必沒有登仙的機會。」

韓曉內心猶如一萬頭白底黑花的小豬狂奔而過，這位祖爺爺是閑極無聊找他逗悶子來了！先封死他修仙之路，讓他心生絕望。後拋出一根救命稻草讓他看到一線曙光，好不容易他做好心理準備打算背水一戰，他老人家又來了一出峰迴路轉，讓他決斷。

即便內心一百萬個「我不玩了！」刷屏而過，韓曉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沈檁。

「祖爺爺不會害我，既然祖爺爺知道讓我修真成仙的方法，卻還是說了修道成仙的秘聞，足見修道成仙更適合晚輩，長者賜不敢辭！」

「好小子，這是在拿捏本尊，若是來日你修道無法成神，是否還要怪在本尊頭上？」沈檁眉頭微皺，似是不耐。

「晚輩不敢！」

「祖爺爺息怒！」沈梧上前幾步擋在了韓曉的面前，半彎了腰哀求道。

「無妨。」沈檁一指輕點，一點靈光朝著韓曉的額頭落了下來。

我木林森！怎麼一個兩個都喜歡搞這一套？韓曉昏沉沉的，在心中非常不恭敬的送了一根中指，給敬愛的祖爺爺。

「曉曉！」沈梧著急的喊他的名字，腳掌在地上一點，一縷氣流接住了摔倒的韓曉，免去了他臉先著地的危險。身體不聽使喚，神智卻還有知覺的韓曉平平穩穩的躺在了地上，才放心的徹底昏過去。

沈檁從桌上一躍而下，一把摟住沈梧，沈梧正擔心的查看韓曉的狀況，冷不防被人在他的黑臉上親了一口，留下一片水漬。

「乖孫兒，無須擔心，我將靈根與《修神經》一起打入他的靈台之中，他需要時間融合，三天後便會醒來。」

「祖爺爺！」沈梧小眉頭皺著，小臉微紅，無奈的叫道。祖爺爺總喜歡親人的臉，他已經快五歲了！是大人了！

「小沈梧有了媳婦就不要祖爺爺了！祖爺爺的心，好痛！」美人蹙眉，西子捧心，剛才還氣質清冷出塵的化神真君，放佛只是一場虛幻。

「祖爺爺！」沈梧無奈的掙扎。驚采絕艷讓世人驚嘆的道妙仙尊，私底下卻是隨心所欲，嬉笑怒罵喜由心的頑童神態。

沈檁拍拍他的腦袋，站了起來，清冷的氣質再次散發出來。

「我掐算此子命途之時，天道有感，由藏經閣中浮出《修神經》，可見天道屬意他走古法封神，連我也參不透其中奧秘。古法封神萬年不曾出現，不知此一遭是福是禍。」

他凝思片刻，又道：「孫兒，修真者與天斗與人斗，常年苦修，所求為何？」

「長生！成神仙！」沈梧想也不想的回答。

「成了神仙之後呢？」他背著手，右手在沈梧額前輕點。

沈梧思索片刻，搖了搖頭，「孫兒不知。」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九十六聖君，浮雲掛空名。天地賭一擲，未能忘天爭。試涉凡俗世，將期軒冕榮。時命乃大謬，大道不獨行。風雲出我輩，求心我自明！」

沈檁輕笑了一聲，腳下登雲履踩著地磚，一步步往外走去，聲音慢悠悠的傳來。

「好孫兒，修真求的是無拘無束，否則成了神仙又如何？若你不知對錯之時，切記時時自問，捫心自問，快活否！無愧於心，足以！」

「孫兒謹受教！」沈梧鄭重的朝沈檁的背影低頭施禮。

沈檁出了傳功大殿，身影從新出現在他原來坐的那塊石台上，左腳垂著，右腳踩在上面，右手肘抵著右膝蓋，左手一揮，一塊光幕出現他的面前，光幕中是一個留著三縷長髯的男子，面如冠玉，冷峻的面容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事情辦完了？」

「難為紫陽仙君記得些許小事！」沈檁冷聲說道，如同剛才收到傳信急忙飛回來的人不是他一樣。

光幕中的人眉眼一絲歉意浮現，「吾也不曾料到會耽誤這麼久，你，你照顧好自己。」

「不勞你費心。我化神之時聽了你的，改變了膚色，現在想照顧我的人每天輪換，也應能排到你回來。」

「檁兒！休得胡鬧！」

「鬧？」沈檁眉毛一挑，「本尊忙的很，沒時間給你鬧！」一甩衣袖關了光幕，也不管對面的人會如何著急，徑自開始打坐修鍊。

沈梧抬頭時，沈檁早已沒了影子，一陣清風拂過，他已經回了房中，床上躺著仍在昏睡的韓曉。

他找了把凳子放在床邊坐了上去，手放在膝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韓曉。未出生之時便由爹娘用靈氣洗滌，身體幾可比肩先天道體，神智自然不是凡間孩童可比，他從祖爺爺的話中聽出了未來的路途艱險，而這艱險多半來自於床上躺著的這個人。他不懂路途艱險意味著什麼，可他知道一件事，當祖爺爺算出韓曉是他的命定道侶的時候，他第一眼看到他，知道他會一直陪著他的時候，開心的想要像所有人炫耀。

兩個人一起面對艱險，也比一個人孤單行走強。

他禁不住伸出手描繪韓曉的眉眼，就像他偶然偷看到的，爹對娘做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