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從被窩裡鑽出來，露出半個小臉，尹誠仁怕他悶著，趕忙將被子扯下來點。浩浩伸出兩隻肉嘟嘟的小手抓住他的大手，「爸爸……」

「嗯？浩浩怎麼啦？」尹誠仁伸出另一手將浩浩的小手輕柔地包裹著。

「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尹誠仁心裡酸澀，還是努力地保持微笑的樣子，「浩浩再長大點，再乖點，媽媽可能就回來嘍。」

「哦……那浩浩會乖。」

尹誠仁鬆開浩浩的手，將他的兩隻小手放進被窩裡，輕輕掖好被子。

「爸爸，我想聽故事。」浩浩撲閃撲閃的眼睜得很大，尹誠仁輕撫他的小腦袋，拿起一旁的兒童故事書，「那浩浩得把眼睛閉上哦。」

「嗯。」浩浩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

「從前啊，有個農莊，農莊里住著一隻鴨媽媽還有她的一群鴨寶寶……」

尹誠仁聲音本就溫和沒有多大起伏，弟弟尹昊彬以前就曾對他說，「哥，只要你在一旁講事情，特別適合當催眠曲，這也是不錯的優點。以後我都不用擔心失眠！」當時尹誠仁只當尹昊彬只是在開玩笑，最近給浩浩講故事才發現，浩浩不一會兒就能入睡。

他將書輕放一旁，凝視浩浩呼吸均勻、小臉蛋粉撲撲的，突然想起還有資料要看就站直了身體，走出去輕輕掩上門。　　

回公司的時候，安安踏著擦得錚亮的皮鞋走到他的座位，將一疊資料甩到尹誠仁的桌面，沒好氣地說這是明天他需要送產品的客戶資料。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似的，尹誠仁只能點頭接收這些資料。

尹誠仁想，可能是那日唐突打斷安安的事造成了誤會，改日再找個機會解釋清楚吧。

為了省電尹誠仁將客廳的燈關了只開了盞小檯燈。想到那個叫歐陽嘉宣的客戶家裡的吊燈，他心裡翻騰了下。人與人有時是不能對比的，因為那無非是形成鮮明的反差，使弱勢的一方更加難堪罷了。一想到歐陽嘉宣，尹誠仁胸口像是梗著塊石頭，悶得發慌也壓抑得難受。再有錢也不應隨意踐踏他人尊嚴，真是不可原諒，最好以後都不必再見到那歐陽嘉宣。

他翻看著資料，睏倦襲來，捂嘴打了個哈欠，站起準備去休息，這時手機響了，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來電顯示「歐陽嘉宣」，他不禁眉頭微蹙。看了眼時間，都十二點多了，這人是不是打錯了。

尹誠仁這樣想著就不去接了。只是接著手機又響了，尹誠仁無奈接聽了。

「尹誠仁，現在馬上到我家來，那個人的手指被我掰壞了！你現在趕緊來修，現在！馬上！」 歐陽嘉宣在電話那頭焦躁地吼著。尹誠仁將手機拿開點，等那頭動靜小了才又拿近，輕聲說「歐陽嘉宣先生，現在不是上班時間。」

「我不管，反正你現在給我過來。」歐陽嘉宣不依不饒地說著。

尹誠仁真是對這種無理取鬧的人沒有辦法，根本說不贏他。

「不好意思啊，產品需要維護，明天會上門去收回，帶到公司進行處理的。我……我又不懂得修這些，這是……」

「算了！那你明天來吧。我還要忙事！就這樣！」

尹誠仁被突然打斷了，連帶被掛了電話，整個過程短暫得像是夜半小插曲。

有的人你苦苦追尋，他卻漸行漸遠。有的人你與他見了一面，想遠離卻被緊緊地關注著。

尹誠仁回到公司，安安又不給他好臉色，看他的目光猶如爭奪獵物的警示。尹誠仁微笑得勉強，匆匆打了聲招呼就往裡走。本想到應該去歐陽嘉宣那將產品收回維護，楊逸修忽然出現讓他去處理另一些事，他一忙就忘了。　　

手機鈴響起時，他正在堆得亂七八雜的儲藏室里按表單整貨物。他看了來電顯示「歐陽嘉宣」，瞬間緊張起來。這個客戶可不是省油的燈，他、隨時都有可能投訴，像是地雷似的，踩到就危險了。他趕緊接起電話。

「尹誠仁！你給我馬上過來！」 早有預料歐陽嘉宣會大聲責怪，他刻意將手機離自己耳朵一段距離。

「對不起，我馬上讓公司派人……」

「我是讓你過來！」手機里的聲音狂躁不安。

「可是，我在……」

「我在你們公司樓下了，你趕緊下來！我只給你五分鐘。」

通話忽然被掐斷，尹誠仁回想上次不歡而散的場景心裡就不舒坦，但他不想得罪任何客戶，趕緊理了理衣服，匆匆趕到公司樓下。　　

「愣著幹嘛？上車啊！」歐陽嘉宣顯然不滿尹誠仁的木然，「我讓你上車！」

「啊？可是，我還有事要做。你為什麼不直接裝車裡帶過來？」他本以為歐陽嘉宣只是讓他下來搬產品，這會兒讓他上車，他有些手足無措。

「你就是這種態度服務客戶的？」歐陽嘉宣怒意顯現伸出手臂，尹誠仁以為他要動手揍人，舉起手擋住眼，歐陽嘉宣直接拽著他，將他推進車裡。「我……我還沒跟老闆說一聲。」

「我來之前打電話和你們老闆說了。」

在車上尹誠仁忐忑看著歐陽嘉宣的側臉。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

「不，沒有。」尹誠仁忙將頭瞥向一邊。

「難道你喜歡我？」歐陽嘉宣忽然開他玩笑。

「沒有，我不是……」

「也是，看你這副爛好人懦弱樣，別說男人，就算女人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歐陽嘉宣等著看他被一語說中的窘迫模樣。

尹誠仁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沒有女人喜歡的男人，脫口而出：「我結婚了的。」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又怎樣？她肯定後悔嫁了你這樣的人吧。」歐陽嘉宣只是隨意說說，卻傷到尹誠仁隱秘的痛處。

「你怎麼能……這麼說。」尹誠仁的聲音很小，毫無底氣，他兩手攥緊了放膝蓋上，不住顫抖著。

「嘴長在我身上，我想怎麼說是我的權利。」歐陽嘉宣忙著開車，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繼續耍嘴皮子。

「我要下車……」

「這是高速，你有點常識吧？」

「找個休息站停下。」尹誠仁忽然提升音量，尾音還帶著顫音。

「行，我不說。去我那把那東西裝好，就把你載回去。」

歐陽嘉宣說不清心裡的那種感覺，看到尹誠仁膽怯的樣子，他覺得還蠻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