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明(中)
小說: 鳳歸來 作者:金家懒洋洋 字數:2854 更新時間:2019-04-26 05:32:40
江憐南率先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因為他覺得冷緒的視線帶著灼人的熱度,實在是叫他無法再承受了。
他小聲道:「抱歉。」
冷緒亦移開了視線,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快起來吧。」
他幫忙扶他,他的手握在江憐南的腰上,能感受到他不盈一握的腰線。
江憐南被他有力的大手一扶,立刻翻身坐回了馬車的軟凳上。不知為何,他被冷緒碰過的地方感覺熱熱的,有些酥軟,他忍不住看向冷緒的手。
那手白如越窯瓷,骨節分明,十指修長,實在是好看極了。
冷緒見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以為他覺得不適,便將手從他的腰上撤了回來。
江憐南心中便產生了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兩人誰也不說話,好一陣的安靜。
過了一會兒,帝陵到了。
「陛下,帝陵到了。」外頭傳來秦三的聲音。
「朕知道了。」冷緒應了一聲,又回頭對江憐南說,「等朕和幾位王爺郡王進去,你再出來,你可以出去走走,但不要亂走,明白了嗎?」
江憐南乖巧地點點頭:「明白了。」
說著,又把一旁的紅底金龍的披風遞給他:「外頭風大,陛下把披風穿上吧。」
冷緒看了一眼,又看向他,面無表情地挑了挑眉:「還要朕自己動手穿?」
江憐南朝他皺了皺鼻子,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可還是動手給他穿披風:「好吧,誰叫我說過,能服侍你穿衣脫鞋呢?」
冷緒望著他,見他一臉認真地幫自己系披風的帶子,垂下的眼瞼上蝴蝶翅膀一樣美麗的睫毛微微顫動,投影在白皙的臉上,顯得他極是乖巧。
「唉,這個帶子怎麼這樣長,都系不好了!」江憐南自言自語似的埋怨道。
冷緒伸手捏他的下巴:「自個兒手笨便罷了,還怨帶子長。」
江憐南嘿嘿笑了笑,末了說:「好啦!」
冷緒低頭看了看……真是丑不忍睹。
外面的秦三生怕誤了祭奠的時辰,一直在外焦急地等候,正思忖著要不要催促一下皇帝,就看皇帝掀開簾子彎腰出來了——
皇帝穿著披風,可領口的帶子系得歪歪扭扭的,簡直不忍直視。
他立刻想到:大約是裡頭那一位祖宗的「傑作」罷。
「走吧!」
冷緒的命令打斷了秦三的遐想,他連忙跟了上去。
眾人亦都跟進祖廟去祭祀了。
江憐南仔細聽著外頭的聲音,只等到聲音漸漸沒了,這才掀起簾子,打量外頭的景色。
帝陵造得非常雄偉巍峨,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塊巨大的牌坊,上書「帝陵」二字,由其向北延伸的是一條寬闊的石路,兩邊是石人石馬以及石翁仲,石路的盡頭,便是祭廟了。如今祭廟外都是侍衛,還有浩浩蕩蕩的人群,都是跟去祭奠的。
江憐南坐著打量了一會兒,就要下車去走走——他被馬車顛簸了這麼久,也累極了。
可他剛下馬車,一個身穿黑衣腰間佩著劍的侍衛便走了過來,他穿得與冷緒身邊的隨身侍衛一樣,但眉宇間有股英氣,不像是一般侍衛,他單膝跪地,道:
「公子若想出去走走,請讓微臣跟隨伺候。」
江憐南仔細想了想,然後說:「我好像認得你,你是御前侍衛林琅。」
那人便低頭道:「微臣正是林琅。」
「是陛下讓你跟著我的嗎?」江憐南問道。
「陛下讓微臣來保護公子的安全。」林琅亦並不隱瞞。
江憐南點了點頭:「那你便跟著吧。」
「是。」
兩人便一前一後往外走。江憐南並沒有進帝陵,因為他知道,既然冷緒沒有帶他進去,那就是不讓他進去的。
他心中有些微的失落,因為他本以為冷緒會讓他進去的,可惜並沒有。
不過也沒有關係,他這樣安慰自己,畢竟自己名義上並算不得什麼皇子皇孫,一個外人,進去做什麼?更何況,他對先皇、先皇後又沒有半分感情,進去祭拜什麼呢?
他往帝陵外的一條小路走著,那是一條上山的道路,一路上可看見柳枝綠意盎然,杜鵑紅得勝火,春天的氣息十分濃郁。
他一路走,思緒就忍不住翩飛回了黃粱一夢中。
當時有人告訴他,他是昭宗皇帝第二任皇後,也就是小薛後的孩子,若沒有被送出宮,應當是皇帝的嫡子,再加上當時薛家如日中天,因此,他是極其有可能當上太子的。但是,當時的德妃,也就是如今的趙太後怕她產下皇子與冷緒爭奪太子之位,因此暗中買通小薛後身邊的宮女,將襁褓中的他送出了宮,轉而換成了一個死嬰,又加重了某味催產藥的劑量,使得小薛後生下他之後失血過多而亡。
他聽後,當然很生氣,很憤怒——趙太後不僅害得他失去了皇子甚至太子之位,更是害死他母親的兇手,他卻差點在她兒子製造的安樂窩中樂不思蜀,變成一個廢物……
但是他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當時的自己相當糊塗,簡直是被豬油蒙了心——小薛後的貼身宮女怎麼會被收買?原因正是因為小薛後為人不仁的緣故,乃至眾叛親離。更何況,小薛後也曾多次欲暗害冷緒,只不過當時的冷緒養在皇帝身邊,她無法得手罷了!
這種為了皇位的權力傾軋你來我往,誰是誰非,誰能分辨?
他若沒有被送出宮,反而生長在宮中,以小薛後的為人,還說不定把他養成什麼樣子呢!
……
這樣想著,他愈發覺得,自己還是老老實實做冷緒的侍讀吧!
他從自己的思緒中出來,發現自己已經走得挺遠的了,便轉身往回走,才走了一段路,就見逸郡王冷繹正從下邊緩緩走上來。
他穿著一身郡王的正服,比尋常的穿著打扮正式得多,卻令他少了幾分風流,多了幾分俊美高貴。見江憐南下來,他微微笑著,道:「怎麼就下來了?走了一路,可有什麼收穫?」
江憐南高興地叫了他一聲:「逸郡王安好!」又說,「我正想折一枝杜鵑回去呢,逸郡王覺得,哪一枝最好看?」
冷繹望了一眼山間的杜鵑,感慨似的口中道:「『歸心千古終難白,啼血萬山都是紅』……」又想到什麼,轉頭看向江憐南,眼角含笑道,「小南兒,方才我九皇叔見到你跟著來,甚是不悅呢。」
「啊?」江憐南抬頭疑惑地看向他,「你是說祈安王爺?」
「嗯。」冷繹點點頭,「他大約以為你是我皇兄的孌寵,故而生氣吧,他是最正直固執的,看不慣那些狎玩孌童的人。」
江憐南在心中想,你知道什麼啊,以祈安王爺與冷緒的關係,定是知道我是小薛後的兒子,卻跟著來祭奠,這才不高興的,才不是什麼孌寵的關係呢!
不過說起來,到底什麼是孌寵?
他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郡王,到底什麼是孌寵啊?」
冷繹看向他,忍不住被他那渴求的眼神逗笑了,道:「你連這也不知道?」
江憐南立刻皺起鼻子:「你不告訴我我當然不知道啦!不過我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冷繹覺得他單純得可愛,笑得愈發燦爛,連桃花眼也彎了起來,只是眼中帶著些不懷好意:「『孌寵』麼,便是伺候男人的呀!」
江憐南愈發疑惑:「伺候男人?是說伺候讀書伺候起居的?」
冷繹哈哈大笑,忍不住走近他身邊,低聲道:「此『伺候』非彼『伺候』也,孌寵只在床上伺候……」
江憐南聞言,低低地「啊」地叫了一聲,隨即立刻滿臉通紅!
他雖不知人事,可黃粱夢中畢竟活到了十八歲,怎麼可能不懂床笫之事……那麼,冷緒那日所說的「枕邊人」……
大約也是這個意思吧?
所以冷緒他也把自己看做「孌寵」?
他的小臉白了白,隨即又紅起來,最後頂著大紅臉看向冷繹,十分不好意思開口。
冷繹笑得越發得逞,看他那不斷變化的表情覺得十分有趣,逗他道:「怎麼,你還有什麼想問的麼?」
江憐南十分艱難地開口,問道:「那……『枕邊人』也是孌寵的意思嗎?」
冷繹愣了愣,隨即道:「非也,同衾共枕是為『枕邊人』,多指妻子正室,而非孌寵。」
「啊——」江憐南原先還有些發白的臉上立刻燒了起來——
妻子正室!
「我是陛下的枕邊人……」
他一想到自己曾經親口說過這話,立刻想就地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自己到底是有多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