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於秋回到房間，洗洗打算睡了。

但是明明已經到了他往常睡覺的點，他卻怎麼也睡不著。

就像腦里的瞌睡蟲一直在等著什麼。

莫於秋微微嘆了口氣，這太不正常了啊太不正常，但是他若不明白原因那就是他的不正常了。

以往這個點都是若珣過來騷擾他的時間，即使因為冷戰對方有幾天沒出現，但他還是會等過那個時間，然後他竟然就這樣習慣了。

莫於秋在第一時間狠狠地鄙視了一下自己的生物鐘，尼瑪簡直太不堅定，太不矜持了！

但是繞來繞去，還是那隻海豚的錯！

所以莫於秋正在心裡扎對方的小人。

扎著扎著，他就睡著了。

不過看他在夢中一副農奴翻身把歌唱的樣子，也許他在夢裡繼續扎小人。

第二天莫於秋醒得很早，無所事事的他來到船尾看風景，彼時還一個人都沒有。

很久沒有這麼閑的時候了啊……閑到一整天都無事可做，真讓他不習慣。

海風輕撫著莫於秋的頭髮，莫於秋輕嘆著自己往年的記憶。閉眼感受腥風拂面，就好像感受到了多年前那四散的血腥氣味。

等他終於睜開眼抵住將要滑落的淚珠，就看著旁邊的若珣閉著雙眼面對大海，即使海風呼呼，對方及踝的金色髮絲依然平靜地順垂。

還是他的魂體。

莫於秋不禁想像，如果對方是實體的話，那他此刻，必定是長發飛揚，睫毛微顫，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模樣，就像精靈之王，或者說，更像王子？

因為沒有桎梏，但同時有著其他人無法察覺的哀傷。

就這樣一直看著，直到對方的嘴角突然彎起一個弧度，使得天地都為之傾色。

接著看到對方轉過頭來，邪笑著，又高傲地說道：「看夠了麼？」

眼角唇角儘是魅色。

但莫於秋這次沒被吸引，他慢慢地搖搖頭，轉過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低聲道：「是什麼……讓你這麼悲傷？」像是詢問，但又像不想讓對方聽見。

若珣身體一僵。

他竟然連這都能察覺到？

「那你呢？」他反問道。

莫於秋一頓，看向若珣，眼神不明。

「你表現得也很明顯……」

話未盡言，但已經足夠讓莫於秋明白對方想表達什麼。

莫於秋輕笑一聲，眼眸幽深，但漸漸失去了焦距，彷彿陷入某種回憶。

他自言自語道：「明明兩種味道不一樣，而且很不一樣，為什麼我會想起來呢……」

若珣沒有出聲。

只要看到大海，他的記憶同樣不美好，甚至可以說是，噩夢。

但莫於秋的下一個問題讓他回過神來，也明白過來。

「你說，海水的腥味，與血腥味，是一樣的麼？」

莫於秋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是看著若珣的，但若珣並沒有在他眼裡看見自己，因為對方的眼神著實空洞。

「不一樣。」若珣輕聲回答，卻又帶著某種肯定。

而後二人之間再無對話。

兩人不知就這樣站了多久，海上已經升起了紅日，撥散了清晨陰冷的空氣。

莫於秋努力了很久才從那種太過沉重的情緒中掙脫出來，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冷氣吸入雖然不是很舒服，但也讓他清醒了不少。

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誒？！你竟然有腳？！」莫於秋一臉詫異地盯著對方光裸在長發下的腿，就好像他一直那樣盯著盯著就能把對方的腿變成豚尾一樣。

同樣在平復心情的若珣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所有傷感的情緒徹底覆滅。

他瞪了莫於秋一眼，然後突然緩緩笑開，：「一直都有，從未失去。」

說著還把腿微微抬了起來，讓莫於秋能夠近距離感受到那完美的肌膚和線條。

「……」

莫於秋怎麼覺得，這句話的句式……好像非常熟悉……？

不過那不是重點啊，重點是對方的腿就要碰到自己啦！

莫於秋不知怎的就突然腦補出了對方的腿碰到自己的腿的時候他可以感受到的絲滑般的觸感……

不行不行再看下去會流鼻血的！！！

於是莫於秋在一邊努力剋制積極後退的情況下，一邊還在怨天尤人。當然，怨的是造物主造人的不公，尤的是自己不堪回首的定力。

當逗夠莫於秋了，若珣停下了動作，似笑非笑道：「有時間關注我的腳不如先告訴我你的具體計劃。」

「呃……」莫於秋眼睛不自在地亂瞄，「你昨晚沒出現……我還以為你是要給我充分的時間想個完美的計劃呢……」

聲音在若珣愈發詭異的笑容中越來越低。

「……好吧，就算是這樣，那你想好了麼？」一眨眼若珣又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莫於秋咽了咽口水。

他先是在心裡唾棄了一下自己太容易屈服了，接著才開始畏懼起來。

沒辦法，誰讓對方的眼神實在是太陰險了呢……真像電視劇里的小人，就是顏值太高了一點。

「嗯？」

一個字音的氣勢已經把莫於秋壓倒了。

「嘿嘿，」莫於秋一臉諂媚，但轉念一想，又挺直腰桿熊起來，「沒有，現在我還在想這個問題。」

若珣眼睛微眯。

莫於秋雄赳赳氣昂昂地回視他。

真是的，他之前到底在怕什麼啊？雖然對方的眼神很恐怖，但他的命運還掌握在自己手上呢，更何況他不是沒法術嘛，也奈何不了自己啊。

這麼一想，莫於秋頓時有一種天下在手江山我有之感，所以也不怕對方那快要殺人的眼神了。

若珣看了他半晌，突然溫柔一笑。

得，色誘又開始了。

這是莫於秋在淪陷前腦海里的最後一句話。

「我很期待能和你儘快進行下一次真、實、的、身、體、接、觸哦~」

若珣的語氣格外撩人，說完就離開了。

所以他錯過了莫於秋流鼻血的場景。

但莫於秋開始流鼻血的時候，人還沒清醒過來，所以他還是從別人的聲音中知道的。

「於秋！於秋你怎麼流鼻血了？還好麼？」程非墨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莫於秋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摸摸鼻子，手上一片紅，竟然真的是血。

他愣了一下。

簡直……太沒出息了……

莫於秋重重地嘆了口氣，看來自己還真的是栽了。

不過，他昨晚不來反而今天這麼早突然出現找他到底是幹什麼的？

真是莫名其妙。

雖然覺得奇怪，但想不通莫於秋也就不想了，就跟著程非墨去止血了。

那邊魂體已經回歸肉體的若珣真是很想把莫於秋咬碎了喂鯊魚，他確實是因為生氣所以昨晚沒去找莫於秋，但難為他等了一整夜，希望莫於秋會有所動作，結果後倉里卻毫無動靜。一直到天快亮，楊辭快要去看他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傳到莫於秋身邊，只是一從小石子出來後，看到對方站在船尾閉著眼睛，微微顫抖，渾身不對勁，不自覺便被感染，再加上對這片海域的厭惡，讓他不自主也感傷起來……再後來的後來……他就又被氣回來了……

真是的等以後他自由了他一定要莫於秋好看！

若珣憤憤地想，嘴角誘惑的笑容越發的深重。

十多分鐘後，好不容易血止住了，莫於秋才發現程非墨把他帶到了他自己的房間，當下非常禮貌地說：「真是麻煩你了，謝謝，現在我要回去了。」

隨後手臂就被緊緊抓住。

「於秋，能不能告訴我……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程非墨的眼神很憂傷也很受傷。

莫於秋一驚，他皺著眉道：「你在說什麼？」

「剛才在船尾，跟你說話的……到底是什麼？」程非墨抓著莫於秋的手越來越緊。

莫於秋眉頭皺得更深，他冷漠道：「你聽到什麼了？先放手。」

程非墨慢慢鬆開了手，低聲道：「從你問他怎麼有腳開始。」

昨晚因為莫於秋冷淡的態度而大受打擊的程非墨，一晚上都沒睡好，天一亮他就實在是睡不著了，便想去船尾吹吹風。

靠近船尾時，他看見莫於秋正獨自一人站在那裡。

不得不承認，在看見對方的一瞬間，他的心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但馬上又被對方背影孤寂悲傷的背影刺得心疼，所以他只是在後面靜靜地注視他，並沒有上前。

而他也不能否認，他對莫於秋的感情，已經到了即使只是在背後默默地看著他也是一種福祉的地步。

但突然，莫於秋的一句驚道「誒？你竟然有腳」讓他回過神來，他剛開始以為對方在對他說話，但對方之後的一系列語言神情都清楚地表明，他身旁還站著一個人，一個他看不見的人。

他跟莫於秋認識多年，他們起初相識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對方的冷漠和拒人於千里之外，他還記憶猶新。後來好不容易打破他的防線，有了和他在一起的機會，但一夕之間都被他搞砸了，所以他非常不甘。好不容易重逢，他便不可抑制地燃起了想重新追回對方的衝動，雖然……他有過家室。

因此最讓程非墨受傷的，是莫於秋和那個人說話的語氣，那麼的……熟稔，讓他嫉妒。

莫於秋靜靜地看著程非墨的表情從悲傷到嫉妒，最終也只說了一句：「你不用管。」

程非墨眼神一黯，失落地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我是為了你好。」莫於秋淡淡地回答。

「讓我這麼難過是為了我好？！」程非墨終於經受不住發起怒來。

「對。」莫於秋心平氣和，坦然地對上對方的雙眼。

程非墨僵住，彷彿被施了定身術。

「程非墨，其實我們可以做朋友的。但是如果你覺得那樣太殘忍，那我們就只能當陌生人。」莫於秋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但是從始至終，都是你在對我殘忍。」

說完這句話，程非墨背過身去，以示送客。

莫於秋默默地轉身離開。

其實，他說的都是真心的啊。但是對方就一定堅持認為他還是在生他的氣所以才會這麼冷淡……那他也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