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又來了，只不過他這次撲了空，將將現身就被告知他要找的那位主子去了人間。

「去人間了？」

「是。」

「何時去的？」

「將將一刻才去。」

「壞了！」司命心一沉，連忙轉身。

人間不知何處，棉小妖獃獃地站著，一陣風吹過，黃沙迷了他的眼睛。眼前一片荒蕪。

「這是…人間？」

他自問一聲，不敢相信是不是走錯了。聲音隨風盪去，消散無蹤。

「九天六界最美好之地應屬蓬萊，最富生機亦是變化至多之處當屬人間。君上若是膩了蓬萊，不妨去人間走上一遭。」殿外的老藤樹這樣告訴棉小妖。

確實膩了蓬萊的棉小妖於是決定來這人間走上一遭。

可這…

哪裡變換至多，哪裡生機最富。

「騙子！」

棉小妖懨懨地說了一聲，也不管那老藤樹是否能聽見。

遠處有踏馬聲，旋即又有幾人喧雜，「快點快點，仔細搜查，有人看到他往這邊來了。」

「到處看看。」

「你們去那邊，快點兒快點兒，分開來找。」

聲音漸行漸近，就快到眼前了。

咦？

人間荒蕪成這般模樣了竟還有人活著？

棉小妖扭頭張望，見幾個穿戴鐵架布衣、手中拿著長矛的人朝他過來，並喊到，「看到了看到了，人在這兒。」

「看你往哪兒跑。」

再來就是一個穿戴銀色鎧甲的男人。

男人八尺身高，五官立體，劍眉星目。走路時如一棵移動的松，身形堅挺筆直。

「不許動！」

來不及細細去打量，幾個布衣鐵甲已將他圍困在中央。

棉小妖頭頂黑線。

我何時動過？只在心裡默默叨咕。

手持佩劍的男人邀功似的轉身對那個後繼跟來的男人說，「將軍，此人可疑得很，卑職建議將他帶回去好好審問一番。」

男人站定下來，隔著幾人距離看著棉小妖，且先不說話。

男人有一雙深邃的眼眸，棉小妖與他對視，片刻便稍稍別開目光看向別處。

不敢與男人對視太久，怕被吸進那人的眼睛。

「你是何人，為何來此？」

不知誰喊了一聲。

棉小妖看著這些人，已有萬萬年不問旁事，且乍到人間，他不大懂他們是做什麼的，只是聽到那人說要將他帶回去好好審問一番時，他便明白，他被這凡人當作奸佞細作了。

九天君主的位置本君都不屑一顧，小小人間本君圖你什麼？

圖你漫天黃沙荒蕪一片嗎？

簡直是笑話。

棉小妖氣了，便想給那沒有眼力見的凡人一個大大的耳光，叫那人好好認認他。

捻決的功夫，手忽然被人握住，他一怔，便看見銀甲男人不知何時已然來到他身邊，且雙目深情地凝望著他。

自然，此刻他是不懂的，從未有過情竅的他是在人間逗留許久許久之後才知道，原來男人此刻望著他的目光是為深情。

男人順著那無知凡人的話，不疾不徐，溫柔道，「是該帶回去好好審問。

棉小妖愣了一瞬，卻不反感男人說要帶回去審問的話。他獃獃地任著男人將他帶離這片令他失望至極的人間荒地。

夜幕悄然落下，人間大地披上一層漆黑的蓋布，只有少許煙火還在拚命燃亮著，企圖用渺小的力量照耀大地並驅逐這片黑暗。

駐軍一處的營帳內，棉小妖獃獃地任由男人幫他褪衣，侍他入睡。

行軍榻上，他睡得極不安穩，硬板咯得他渾身難受，空氣里瀰漫的幹燥更是讓他頭疼。

男人脫下自己的衣服，也躺在榻上，於身後將他摟在懷裡。

男人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棉小妖。」

「你來人間做什麼。」

「我來…」

嗯？

棉小妖一愣，忽而反應過來男人的話，他追問道，「你問什麼？」

「我問你來人間做什麼。」

他是如何知道本君非凡人。

帳內寂靜著，棉小妖沒回答，男人也不說什麼。片刻，男人才說，「我叫遲雲。」

「…嗯」

棉小妖遲遲地應著，忽然發覺自己不善言談。

夜深了，蓋布淹沒那幾盞頑固的燈火，濃郁的黑如潑灑的墨，雜亂無章地籠罩在大地表層。

暗黑中，遲雲悄悄起身離開營帳。帳外站著司命及冥府之中暫替冥帝主持一切事物的玄翊。

遲雲走到二人跟前，「何事。」

玄翊不說話，只拱手作揖給遲雲行禮。

「小仙有禮。」司命也拱手揖禮，這才說道，「想必君上已然知曉裡面那位…」

便是妖帝了罷。

遲雲問他，「他為何來人間。」

「大抵是膩了蓬萊想到人間走走。」司命心裡是如此的，便就如此答著。

遲雲不說什麼，沉默著，似乎在思考一些別的問題。

良久，他才開口，「可有亂子。」

玄翊回答他，「一切都好。」

「嗯。你們先回去，我會照顧好他。」

司命突兀地說，「有勞君上。」

帳內令神仙、冥司中人都掛心的主睡得安然，一點兒不受這黃沙的影響。許是因為夢中有個男人緊緊握著他的手，目光溫柔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