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一聲機械音的脆響，審訊室大門的電子鎖開啟了。在場的警員紛紛摸上了自己腰後的配槍，身體微微前弓，那是久經訓練後，如臨大敵時下意識的防備姿態。

刑偵隊長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防彈軟甲，咬了咬牙，身先士卒的就要往裡面沖。安德森抬手止住了他，推開了門，腳步沉穩的邁了進去。唐恩低頭微微躊躇了片刻，嘆了口氣，穿過眾人，緊跟其後。

一步，兩步。風刃襲來，落在安德森面前的地板上，擦出一閃而過的火星。三步，四布，風刃無形中再次凌空而來，安德森側頭躲閃，避開了要害，在手臂上落下一道傷痕。

唐恩抬手，扶上安德森的肩，傷口瞬間消失。總得有我這個萬能奶媽在後面加持著，不然安德森怎麼才能撐得住這個局面，耍得起這個酷，裝的了這個逼。唐恩心境複雜，不住的碎碎念。

唐恩和安德森並排在審訊室，傷痕纍纍的桌子旁坐下。過了半刻，站在牆角的格瑞塔，終於在他們面前落座。

唐恩的手在桌面上緩緩向前推去，越過桌子上無形的中界線。智能牆外的眾人的心被緩慢攥緊，兩位專家目眥欲裂。心理學上的大忌，隨意侵犯一位防禦心極重的人的安全領地，那精靈是不想要自己的手了嗎？！

唐恩隔著桌子，握上格瑞塔微微發抖的手腕。她的異能失控時，同樣傷了自己。

然而在為她治療時，唐恩卻覺得自己像是在攏緊一盤散沙，每每覺得好像快要抓住，又悄然在指尖消散，一次次徒勞，只感受到那來自靈魂深處，無盡的瘡痍和蒼涼。

半晌，唐恩抬起頭。

「抱歉，我治不了你。」

對面的格瑞塔不知何時，眸子恢復了正常，那是漂亮的淺灰色，幽幽的閃著極其溫柔的光。

「謝謝你，沒關係。」

格瑞塔一反之前讓人發怵模樣，語調清晰緩慢，嗓音十分溫婉。她陷入回憶，半晌語氣溫和的再次開口道：

「我們班一個小女孩，她的異能也是治療系的。她媽媽生她的時候難產去世了，爸爸酗酒，由政府收養。我不管怎麼偏心怎麼寵，可她的膽子還是很小，不敢和同學們說話。經常喜歡獨自在校園的花園裡轉來轉去，治療些小貓小狗，鳥雀或是蟲子。她說她長大後想當一名獸醫……」

格瑞塔沒有繼續說下去，在場的每個人卻都同時猜到了結局。一場浩劫，那個小女孩永遠當不了獸醫了。

「我的職業是一名老師。」格瑞塔從回憶里抽身，滿目愛憐的看向唐恩，「你當時的工作是什麼？」

「我剛畢業還沒有找到工作。」唐恩閉了閉眼睛，不願再提舊事。冥冥中有怪物伸出利爪，戳了戳他的心臟。

「你服用的亡靈花，來源是什麼？」安德森開口道。

這是整場鬧劇，最重要的一環。可偏偏格瑞塔的生活記錄上查不出一絲痕跡，她孤身一人，住在聯邦分配的小房子里，深居簡出，沒有去過任何不該去的地方，資金流動沒有任何值得讓人起疑的端倪。

格瑞塔抬起頭，望向虛空的某一處，置若罔聞。

「請配合調查……」

唐恩的話沒說完，格瑞塔開口了。

「蟲族入侵時，你在哪？你在做什麼？」

唐恩咬緊了牙關，深深皺起眉頭，冥冥中的怪物終究是一把掏出了他的心臟，把他辛苦碼好的理智和情感拿出來大口嚼著，咬的稀碎。

唐恩幾乎要起身離開，下一秒格瑞塔的眼淚脫眶而出，而她自己卻像沒有察覺一般。

「我正帶著孩子們在操場上曬太陽……」格瑞塔話音一轉，過分溫柔的語調平添幾分詭異：「可他們原本不應該在那裡的。」

「他們原本應該在班級里坐著，那樣他們就能在蟲族入侵時，第一時間躲到教學樓的避災室里……我擅自調整了課程安排……」

格瑞塔喃喃道：「那天的天氣實在是太好了，有太陽有白雲還有風……」

孩子們連續做了三天的測驗，又煩又悶，早就在班級里坐不住了，各個抱著課本，眼睛卻不住的往窗外飄。

格瑞塔教了多年的學，當然了解這群小鬼的心思。他們在想那空空的籃球架，在想那可以打滾的草坪，在想那花園裡老樹上那幾個半熟的果子。在想丟在螞蟻門前的麵包渣，被辛勤的蟻工都搬走了沒有……

格瑞塔大手一揮，下面一陣歡呼聲。看著那蹦蹦跳跳，爭先恐後向外奔的身形，格瑞塔嘆了一口，這個月的獎金又沒有了。校長的黑臉從腦海中閃過，裙擺卻被一雙小手拉了拉，格瑞塔低頭看到一張紅撲撲的小臉蛋兒，去他的，值了。

「三十六個孩子，活下來了八個。」格瑞塔詭異的溫柔的嗓音重歸平靜。

「那不是你的錯。」安德森開口道。

格瑞塔憐憫的對他一笑：「你這話說給自己身旁的精靈聽，你看他認同嗎？」

安德森沒有回頭，借著合金桌面的反光望去。唐恩垂著眼睛，那是一個迴避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