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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 北 往 事

    關於遼北我想的全是你,想來想去,無非是痛苦和委屈。那時候,鐵嶺的花鳥市場上,滿大街都是倒騎驢,而記憶中的你,就像一張被曬幹了的驢皮。 彪子的斧頭掉了,他就用手柄敲死了人。他將生活拆成一個個無意義的零件,他嚐試用凜冽的憂鬱,與不屈的幽默,從嚴肅脈絡中抽離,只有逃離了嚴肅,他才可以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終於等到了那一天,彪子戴上一重又一重的面具,他要把所有人都打倒,這就相當於從來沒有人被打倒,不過是死在了黑水潭裡。      

    001 哭 喪

    小說: 遼 北 往 事 作者:岐夬 字數:2213 更新時間:2019-11-27 01:36:08

    001 哭 喪

    多年以後,彪子站在廢棄的廠房和被掏空的礦山面前,一定會想起浪子阿豪帶他去水庫邊上,扔酒瓶的那個遙遠黃昏。

    終於,他回到了故鄉。

    他手無寸鐵,他滿身舊傷。

    他忘不了遠方的人,也忘不了崢嶸過往。義無反顧之後,空虛吞沒了他的領口。他終於明白了那句話———「你啥也不是。」  

    那天,彪子收了錢,披麻戴孝,跟著他老舅去給人哭喪,不怎麼巧,就禮拜三。

    水泥地上灑小米,彪子跪在黑土地的紫草席上,遇到了西裝背頭的水庫浪子阿豪。

    阿豪充當婚禮的司儀,皮鞋油亮地從院子的泥牆裡翻了出來,說他們哭錯了地。

    彪子跪在他老舅旁邊,像聾了一樣,完全不顧話事人的解釋,反而繼續三拜九叩,越哭越烈,哭得比他爹死的時候,還逼真。

    利刃般的北風,劃過彪子中分的瓦片頭,劃過他淚眼婆娑的臉龐,也劃過那些漫天飄飛的淺黃色圓形錢紙。

    從院子里走出來一個頭髮和西裝上滿是彩條和亮片的男人,他撒手原本摟在他懷裡的,穿著雪白色山茶花婚紗的北方新娘,跑過去,一下子,拔掉了老舅吹在嘴裡的嗩吶,又一腳踹翻了,還在痛哭流涕的彪子。

    彪子窩囊的脊樑被踹塌,他老舅站起來,匆匆去扶還在地上打滾的他,拍拍他滿是黃色灰塵和紅色鞭炮屑的破舊皮衣夾克,和他那條皮帶松垮的深色中山裝直筒夏褲。

    那個男人皺著眉頭問,「搞咩啊?」

    阿豪說,「老闆,老闆,您聽我說,先別那麼激動,對,別激動,這是我們這邊的習俗,可能和你們那稍微有點不太一樣,但都是沖喜,都是沖喜!見笑了!見笑了!」

    「誰沖喜是撒死人錢這麼沖的!」

    阿豪把圍著的人都勸回了酒席,說,誤會,都是誤會,新婚大吉!開源喜慶!

    阿豪等人都進去了,才指著廠房對面的黃皮子墳的那個方向說,「紅白撞煞了,老鐵!找你們哭喪的,肯定不是我們老闆,要是,也只可能是黃大仙他姐夫,他姐夫的大兒子德貴,不知怎麼了,在吃了一頓維多利亞大酒店的霸王餐之後,沒錢給,就想不開,在水庫邊上上吊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啊!你們說,鎮上誰不知道,這都能哭錯,你們能不能稍微有點敬業精神啊!老鐵?」

    老舅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聽說,給錢的老哥騎著個機車,樣子很匆忙,只在村口指了個方向,我們就來了。」

    彪子用袖子擦著眼淚,沉默地站著,直到被阿豪認出來,「彪子!你是彪子嗎?」

    「豪...豪哥,是我。」

    「彪子,我們多少年沒見了?」

    彪子說,「兩年,三年,或者五年吧!沒有太久,只不過,你離開河北師大附中之後,就再也沒人陪我打過撞球了。」

    阿豪說,「也許太久了,久到,我已經記不起,上次你請我去你家吃酸菜白肉是什麼時候了。」

    「愛上一頓酸菜,可我的家裡沒有白肉。豪哥!我這就到圍牆外面的早市上,去給你買白肉!!外加兩壺燒酒!」

    彪子轉身離去的背影誰也叫不住。早市不遠,就在圍牆外面,翻個牆再在雜貨店買瓶燒酒,來回五分鐘的事情。

    老舅說,「阿豪,還是你有辦法,帶我們彪子,出去闖一闖吧,他跟著我這個糟老頭,除了吃虧吃苦,沒有前途。」

    阿豪說,「有前途,我也不會回來了。不過,我現在腦子裡很有想法,就想大幹一票!能拉上他,我當然願意!」

    老舅問,「你準備做什麼?」

    阿豪壓低嗓音在老舅耳邊小聲講話,就怕突然泄露一個驚天密謀般小心翼翼。

    老舅說,「但他不肯怎麼辦?」

    阿豪說,「放心,我會給他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條件。再加他一根,他無法拒絕的肉串。」

    彪子買肉回來之後,老舅說,酸菜白肉的事,交給我,你們年輕人,多出去走走,多說說話,晚上記得回來就行了。

    接著他們去了水庫,去看了看那個德貴上吊的地方,死了的歪脖子樹上還掛著新買的白色繩索,在北風中空空蕩盪地晃動著。

    黃昏的時候,他們把喝空了的酒瓶,扔進了水庫里,阿豪說,「我不信黃大仙他姐夫的大兒子德貴會吃霸王餐,更不信那毛崽種會幹出上吊這種慫事!」

    彪子說,「當年你說,你要離開遼北,我也不信。可後來,你還是走了。」

    阿豪說,「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彪子覺得他不能在站在水庫邊上,因為他怕自己忍不住,想把這個人推下去。

    他們離開了水庫,去工會外面的「野狼迪廳」和披紅掛綠的剪紙模特搖了一晚上,等他們喝得爛醉如泥地扶著彼此,從那個掛著跑馬燈的幽深洞口出來的時候,才看到迪廳門外,已經掛上了橙色的暴雪預警。

    彪子說,「要下大雪了,我真想像蛇冬眠一樣,躲它一陣子。」

    阿豪看著從藥廠下班還穿著廠服的禿了頭的劉大力,咋了一下嘴,感嘆道,「這年頭,男人想活出個人樣,太不容易。」

    「進了這山海關,誰比誰容易。」

    阿豪摸到彪子被機床廠的切割機,切掉了的手指上,摸著他早已沒有了痛覺的半根肢節,然後握住了他的手,說,「彪子,帶我上你家,吃酸菜白肉。」

    在老舅的招呼下,阿豪重溫了流失多年的源自於親緣的溫暖,那晚,阿豪在彪子家住下,和彪子蓋著兩張疊在一起的大花棉被,同睡在一張地下生火的土炕上。

    夜裡,彪子夢到遼北成了廢土世界的銹帶,夢到阿豪又一次離開了他,彪子從夢中醒來,醒來之後,只剩下無止境地渴。

    彪子摸著他的臉,又摸他被酒精燒幹的唇瓣,還有他微微扎人的青澀鬍渣。彪子俯下身試圖吸取他內部的水分。

    阿豪很快被他弄醒了,阿豪還以為是被偷吃皇糧的老鼠給啃了嘴,手忙腳亂地亂打一陣,全打在了彪子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背心的結實的胸口上。

    彪子俯身看著他說,「豪哥,不如我們重頭來過,這一次,我想把貞操給你。」

    彪子脫口而出的話語,過於生猛,嚇得剛剛才醒過來的阿豪裹著被子,節節敗退。

    彪子又撲上來,把他冰冷地手摸進溫暖的被子里,尋找著他身上更溫暖的地方。

    阿豪說,「你老舅還在隔壁屋呢!彪子,醒醒,彪子,別,彪子!你不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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