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說話很快，問題交代得也很清楚。

她說那天曉旭突然發了脾氣摔了碗筷，他爸爸當時就生氣地打了他一頓，讓他認錯，可是曉旭就是不認錯，方敏心疼兒子被打就過去抱住了曉旭把他帶到了他自己的房間里。

看了一下孩子身上的傷，屁股都被打腫了，可是她雖然心疼可是也很奇怪孩子為什麼會突然摔東西了，於是她就問了曉旭，可曉旭什麼都沒有說。

不管她怎麼問他就只喊疼，別的都不回答。

她不忍心自己的孩子喊疼就拿了藥酒幫他擦了擦，之後孩子睡著了她就離開房間了，出去之後他就和陳天橋因為孩子的事吵了一架。

「之後的第二天曉旭就沒事人一樣起床上學了，我問他屁股還疼不疼他居然說不知道我問的是什麼意思，他好像已經忘記了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孩子有些奇怪。」

一個母親最是了解自己的孩子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兒子無緣無故地發脾氣這一點就足夠引起她的警覺，更不要說是被父親打了的第二天，更加不可能像沒事人一樣去上學，換了往常要是挨打了肯定是不肯去上學的。

「那也不能說奇怪，我是覺得孩子叛逆期到了，他發脾氣也是因為之前他要買樂高我沒答應他所以才耍脾氣的，我打了他也是為了讓他明白不能自己耍性子，哪有你說的那麼玄乎。」

陳天橋一直忍著自己的脾氣聽自己老婆說話，一直聽到自己打了孩子的時候他臉色就不是很好了，還看了一眼張月牙的神色，覺得家裡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了不好，所以才反駁起了方敏的話，企圖給自己打孩子解釋個正當理由。

而且這一個多月家裡孩子成績提升了人也乖了，不出去亂跑也不玩亂七八糟的遊戲，也不用經常被學校叫去，可以說是樂得輕鬆了，要不是妻子一直疑神疑鬼的他才不會來看什麼心理醫生呢。

「可是他這一個多月以來越來越沉默，吃飯也少了，也不出去玩了，你不覺得曉旭有些不正常麼？你怎麼一點都不知道關心孩子！」

方敏被反駁了也有些生氣了，一側身就對陳天橋懟上了，進門時兩個人的和諧氣氛一下子就被沖了個一幹二凈。

「孩子長大了懂事了也不好麼？以前他成績不好成天玩遊戲你不也說他想要給他報補習班的麼，怎麼現在他待在家裡看書學習就是不正常了？」

陳天橋也沉了臉，感覺在外人面前被方敏下了面子。

「再說了我辛苦在外面賺錢養家怎麼就是不關心孩子了？」

兩個人互相爭吵埋怨，張月牙卻沒有第一時間阻止他們，而是在觀察孩子的表情。

雖然孩子一直低著頭，可是他的手卻一直摳著自己的衣角，腳尖也向里彎著，完全就是一副不想與外界接觸的樣子，也是對父母的爭吵相當抵觸的樣子。

「你除了賺錢你還知道什麼？孩子哪點不是我在照顧，你連陪他出去玩的時間都沒有！」

「我出去玩那誰賺錢？我不賺錢你吃什麼喝什麼！」

「好了兩位，都冷靜一下！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

這時張月牙才出口阻止了夫妻兩個人的爭吵。

兩個人正吵得面紅耳赤，猛然聽到別人的聲音才醒悟過來這是別人的地方不是他們的家，隨即臉色表情都不怎麼好看。

「行了，在外人面前丟人現眼，都跟我回去！」

這時候陳天橋先坐不住了，立刻就站起身扯著孩子的胳膊，讓妻子和他一起離開。

「不行，孩子的病還沒看呢，不能走！」

方敏也拉著孩子的手不讓陳天橋帶著走，就這樣孩子被兩個大人扯在了中間，難受得都皺眉了。

「張醫生，發生什麼事了麼？」

這個時候在外面前台接待的助理聽到了裡面房間的動靜走了過來，看到夫妻兩個僵持著有些擔心地看向了張月牙。

「我這沒事，你先出去吧。」

張月牙起身對助理搖了搖頭就讓她先出去了，然後再轉頭對夫妻兩個人說:

「陳先生，陳太太，我希望你們都能夠冷靜一下，你們來這裡是想要知道你們的孩子心理有什麼樣的問題，而不是來爭吵的，你們爭吵是會帶給孩子心靈的傷害的，所以我希望你們都能冷靜一下，給孩子一個平穩的情緒環境。」

張月牙的表情略帶嚴肅，其實她的心裡是有些生氣的，因為這對夫妻的表現可以想像他們在家裡，在孩子的面前是多麼激烈的爭吵，這樣的情況長久下去孩子肯定是會受到影響，從而導致一些心理問題的。

陳天橋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發現他在害怕地顫抖心裡不免有些愧疚，就鬆開了拉著兒子的手。

方敏見自己老公鬆手了也就沒有在繼續拽著兒子的衣服，雙方的氣氛就這麼緩和了下來。

張月牙看他們都冷靜了就適時開口說:

「我想接下來需要和曉旭單獨待一會兒，問他一些問題，需要他自己給我回答，所以家長就先請去外面喝口茶等一等怎麼樣？」

陳天橋早就不想繼續呆在這了，所以直接就答應了。

「好，那就麻煩張醫生了。」

「不客氣。」張月牙笑著搖了搖頭。

方敏瞪了一眼陳天橋，然後蹲下身對自己兒子說:「曉旭，媽媽和爸爸出去等你，你自己在這和張醫生聊聊天，一會兒媽媽就帶你回家做你最愛吃的可樂雞翅好不好？」

對待孩子方敏總是溫柔對待的，所以她先是輕聲地詢問了一下孩子，可是卻沒有得到孩子的回應，她有些失落，可還是按照要求和丈夫出去了。

隨著二人離開，張月牙關上了辦公室的門，隨後才轉身走向一直坐在沙發上沒有動靜的男孩兒。

「你好，小朋友，我叫張月牙，你能介紹一下自己麼？」

……

男孩兒還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她的詢問並沒有得到孩子的回應，張月牙也不生氣，她依舊笑眯眯地看著小男孩兒，然後站起身，從茶水間拿了一個杯子給男孩兒倒了一杯溫水，然後又從抽屜里拿了一些小零食，還有紙和彩筆一起放到了茶幾上。

然後再蹲下身和男孩兒說:

「姐姐現在有工作需要做，如果你渴了就喝水，餓了就吃點零食，如果覺得無聊還可能畫畫玩，好麼？」

……

聞言，男孩兒終於動了一下，他抬頭看了張月牙一眼，清澈的眸子里沒有什麼情緒，只是直直地盯著張月牙，四目相對，男孩兒退卻了之前在父母面前時的怯懦，反而變得很平靜，或者說是變得很冷漠。

黑白分明的眼瞳，裡面倒映了張月牙的樣子，可這並不是屬於一個才十歲的男孩兒應該有的眼神，很深沉，對上那漆黑的眼瞳瞬間就像是一個深海處的漩渦，像是快要把你給拉進去碾碎，讓你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刺骨的寒意。

當他注視著自己的時候，張月牙竟然會沒來由地害怕，作為身體的本能反應她先移開了視線。

雖然她會覺得有些奇怪，可是有的病人也會突然神經質，表現出不同的神情，所以她當時並沒有把那孩子的神情當做特例。

調整了一下心態，她站起身沒有再對上孩子的眼神，就看著他的頭頂對他說:

「那你在這好好玩，如果有其他需要隨時可以叫我。」

說完後她就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打開電腦給陳曉旭建立了檔案。

然後一直透過茶幾上花瓶里隱藏的攝像頭在電腦的熒幕上觀察著小男孩兒的表情動作。

「那個小男孩兒真的很奇怪……」

咖啡廳里，張月牙說完一段喝了幾口咖啡看向一直在盤弄手機的蕭無水。

蕭無水可以一心二用，所以他一邊聽張月牙說著一邊先去微博傳了他今天份的自拍，回覆了幾個鐵粉的問題和諮詢之後又去了朋友圈，在今天發現自家鄰居就是他的命中劫之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沈從玉的朋友圈，可是剛剛點開沈從玉的朋友圈卻發現空白一片……

他知道，這是自己被對方給屏蔽了。

看來是今天在宴會的時候有點過火了，惹人不高興了。

不過他一直覺得沈從玉這樣的脾氣應該是會直接刪人的，可是沒想到居然只是屏蔽了自己的朋友圈，這麼看來沈從玉對他也不是完全沒興趣的樣子嘛～

蕭無水自我感覺良好，空手轉了一把手機抬頭。

「所以你覺得他有可能是撞了什麼邪物？」

斜長的眸子上挑，流露出一絲無意的多情，讓對面的張月牙吞了吞口水，想說自己的男神真的太美了！

然後傻傻地搖了搖頭繼續說著自己的話。

「不，我當時只是感覺他的年紀和他舉手投足散發出來的氣質相比有些違和，就像是一個孩子穿了大人衣服一樣怪異，並沒有覺得他有其它的問題，那天到最後離開那孩子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可是他留下了兩幅畫……」

那天她送走了那一家人並且約定了下一個治療時間，等她回到辦公室準備收拾病人資料回家時發現了那孩子畫的兩幅畫。

一副是色彩濃烈的紅，一張白色的紙上塗滿了紅。

而另一張則是黑，卻並不是全部都塗黑了，而是留了一部分的空白。

在心理學中畫畫有的時候也是影射病人心理的一種方法，有的心理醫生會根據病人畫的畫，從色彩結構去理解病人內心的情感。

一般來說孩子的畫作都會相對簡單一些，也更容易看懂，可這個孩子的兩幅畫卻讓他看到了兩個極端。

紅色代表的血腥仇恨和留白代表的渴望被救贖的這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居然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一個才8歲的孩子身上。

這讓她很疑惑，所以她回家又重新拿出了白天錄像的視頻反覆查看。

可由於孩子畫畫的時候換了位置，所以鏡頭沒能完全錄到他當時臉上的表情，只錄到了他的眼神，還是那麼平靜毫無起伏波瀾的神情，她沒辦法從裡面探知到更多的情緒。

這讓張月牙有些遺憾，同時也對這個男孩兒產生了好奇，所以她特意把下一次的預約時間調到了下個禮拜末。

「所以我希望你周末可以來一趟我的工作室陪我一起見見那孩子。」

張月牙提出了她的要求，然後有些期待著看向蕭無水。

聽完張月牙說的事，蕭無水心裡也被那個男孩兒勾起了一點他的興趣，考慮了一下就直接點頭答應了。

「好的，到時候我去看看那孩子到底有沒有問題。」

兩人說完約定了下個禮拜天見面的時間就準備離開了，結果一轉身卻發現周末早就在包間的沙發上睡著了。

蕭無水無奈一笑，趕忙把人叫醒。

「周末醒醒，我們該走了！」

「嗯？」

周末被一個晃動驚醒，隨即就被燈光刺了下眼才算清醒過來。

「哈啊～那啥，你們聊完了啊？」周末坐起身很沒形象地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呵，醒醒神，咱該回去了。」

蕭無水一笑就拉著他起身了，他們下樓的時候咖啡廳人已經少了很多，時間已經十點半了，真的很晚了。

三個人出門上車，先送了張月牙回她自己的公寓兩個人才又回到明達小區。

冬季H市夜間基本都在零下十幾度，折騰一晚上回到家周末直接就鑽進了蕭無水書房的小床上捂著被窩不動彈了。

他的書房是有床的，上次沈從玉來的時候沒讓他進書房實在是因為和對方不熟，所以讓人在沙發上湊合了一宿，現在一想還真有點懊惱。

如果早一天知道沈從玉是自己的菜他早在當天晚上就拿下了，哪裡用得著現在這麼麻煩。

看著客廳的沙發嘆了一口氣，隨後轉身打開了家裡的暖氣。

今天實在太晚了，他沒有直接發消息給沈從玉，怕打擾對方休息，他們是鄰居遲早抬頭不見低頭見，機會一定會有的，不是麼？

給了自己一點信心，回房間拿了件睡衣就進浴室匆匆沖了一把，今天他得早點睡，明天還要和雜誌社的人出去吃燒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