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蒙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耳朵里塞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随行驶的公交车而不停晃动。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握在手中的手机忽然振动几下，提示有新信息。

他打开一看，是虞明发来的：“吃午饭了吗？”

“吃了。”

“我忙到现在还没吃饭。你在哪里？”

“出来有点事，马上就回去。”

信息发出不到半分钟，虞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警惕，“你在哪里？”

“在公交车上，”孔蒙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去桥上？或者其他高的地方？”

“嗯。”

虞明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你快点回公寓，我……”

话还没说完，孔蒙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赵炅的大嗓门，“哥们，你躲在这里干嘛呢？赶紧走，老袁在找你！”

虞明匆匆对孔蒙说了一句“晚点再联系”就挂断电话，孔蒙听着一声声的忙音发愣。

他这是在担心自己再去寻死么？

孔蒙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车窗边，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

赵炅一手插在口袋，一手勾着虞明的肩膀，问道：“你昨天是不是放穆衫鸽子了？她脸色可不太好看。”

“没放，我拒绝她了。”

赵炅啧了一声，“这么漂亮的妞你也能狠下心拒绝，你真对她没什么心思？”

“早跟你说过了，我对姑娘没心思。”

“对姑娘没心思？你丫不会真是基吧？”赵炅想起前几天虞明让自己亲他的事情，浑身打了个哆嗦。

“基你大爷。”虞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大爷，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说，只要不是要我献身。”

虞明暂时没打算把孔蒙有抑郁症的事告诉赵炅，“孔蒙的左手骨裂了，我看他生活不方便，想让他过来跟我们一起住一段时间。”

“成！”赵炅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下班之后，虞明架着原本打算去网吧的赵炅直接回了公寓，叫上孔蒙，三人往酒店而去。

收拾行李的时候，虞明在枕头底下翻到了一把美工刀，当下便黑着脸把刀扔进了垃圾桶，随后又从抽屉里发现了一盒安眠药，顾不上赵炅还在旁边，一把抓住孔蒙的手，把安眠药摔在地上，“你丫真是一心想死啊！”

孔蒙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虞明差点没被他这副样子气死，他明明知道孔蒙有自残倾向，也看到过孔蒙随身携带着刀，他居然放任孔蒙一个人住，万一孔蒙真用这些自杀……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赵炅看到两人气氛不对，忙过来打圆场，“好端端的，怎么就闹矛盾了？”他弯腰捡起被虞明摔在地上的安眠药，“一盒药而已，不至于发脾气吧。”

虞明脸色铁青，“不至于？！就这一盒药能……”话到一半，理智让虞明收了口。

“能怎么样啊？”赵炅仔细看了一眼手里的药盒，“咦？孔蒙，你失眠么？”

孔蒙点点头，“嗯，是个老毛病了。”

赵炅把药盒塞到孔蒙手里，又拍了拍虞明的肩膀，“哥们，你今儿吃炸药了吧？别人睡不好觉你还跟人家发脾气，这可不厚道，亏得他脾气好，不跟你计较。”

虞明没好气地瞪了赵炅一眼，“滚一边去！”

“得！就当我狗拿耗子！”赵炅退到一边。

虞明的脸色多少缓和了一点，他松开孔蒙的手，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真失眠？”

孔蒙动了动手腕，“嗯。”

“那你把药给我，”虞明朝他伸出手，这么一盒安眠药放在孔蒙手里他还真不放心，“我提醒你吃药。”

孔蒙乖乖把药递了过去。

虞明看他没有任何犹豫，反倒因为刚才不问缘由的发脾气而愧疚起来。他看了看孔蒙被勒红的手腕，“对不起啊，我刚刚……”

孔蒙没等他把话说完，“没关系。”

虞明和赵炅两人用了十几分钟把行李收拾妥当并搬下楼，孔蒙则去前台退房。三人回到公寓，虞明把孔蒙的行李放进自己卧室，然后就进厨房开始做饭。临近八点，三人才吃上饭。

饭后，赵炅躲进自己房间玩游戏，虞明把自己的书搬到客厅，和孔蒙一起坐在沙发上。

孔蒙习惯独处，当虞明坐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拿着遥控器换台的手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看虞明。

虞明看书的时候戴了一副眼镜，神情专注认真。

在孔蒙的印象中，几年前虞明的视力十分好，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也能看清黑板上的小字，考试时只需侧头就能瞥到旁边座位上的试卷。孔蒙视力不好，摘掉眼镜就是半个睁眼瞎，青春时期男生往往最在意自己的外表，孔蒙每天戴着厚厚的眼镜，遮掉了他大半的气质，自然也就对视力极佳的虞明无比羡慕。

孔蒙从来没见过虞明戴眼镜的样子，虞明样貌上的出众和他的清秀不同，虞明属于英气十足型，放到古代活脱脱就是大侠的长相。年少时的虞明凭借一副剑眉星目让无数女生为之倾倒。成年后，虞明少了当初意气风发的张扬，英气内敛。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孔蒙想，可能真如水银所说，他会一直惦记到现在。

孔蒙转回头，又换了几个台，最后停在一个综艺节目上。电视里不停传来女主持人魔性的笑声，他却有些心不在焉。虞明的存在，让他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舒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孔蒙想躲回房间的时候，虞明终于放下书，摘下眼镜，开口道：“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没去上课？”

“嗯，不想去。”孔蒙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他都打算自杀了，还上什么课？

虞明想了个法子，“快期末考了，还是尽量去吧。如果实在不想去，把课本拿过来，不懂的再问我。”

“……好。”

“好歹我也是考上了研究生的，”虞明看他有些不情不愿，挑了挑眉，“不相信我？”

“没有。”

“那行，”虞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了，睡觉吧。”

他利落地收拾好东西，从卧室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改明儿得去家具城买张床了。”

孔蒙没有接他的话，关掉电视走进卧室。床头柜放着一杯水和一粒药片，他捏起药片看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放进口中。

窝在沙发上的虞明翻来覆去，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后拿出手机，这几天事情太多，他差点就忘记贴吧这回事了。

所幸的是，那个ID叫“有只壁虎”的人今天白天终于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发过去一条消息。

明名命铭鸣：你好，我看过你在医科大发的帖子，你认识孔蒙吗？

这次虞明没有等太久，隔了两三分钟，“有只壁虎”就有了回应。

有只壁虎：认识啊，你是？

明名命铭鸣：我是他朋友，你说你是他高中同班同学，肯定知道他以前的事，能跟我说说么？

有只壁虎：你想知道哪方面的？

明名命铭鸣：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有只壁虎：你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吧，本来同性恋也没什么，那会儿他处境艰难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同性恋这件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被人刻意孤立了。孤立他的那人以前还是他朋友呢，在学校里还挺受欢迎，有点儿人脉，稍微耍点手段就让孔蒙的名声臭了，据说孔蒙的那些短信就是被他给曝光的。你也知道，没人会愿意和一个被全校孤立的人做朋友，现在想想，都是年少不懂事，如果那时候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孔蒙应该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听说他还得了艾滋病呢，啧啧啧。

明名命铭鸣：你记得那个孤立他的人的名字吗？

有只壁虎：这就得好好想想了，毕竟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好像是姓程吧。

姓程？

虞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件事和那个人联系到一起，但直觉告诉他，那个人肯定和这件事有关系。凭借那个人和孔蒙的关系，再怎么也不会对孔蒙的事没有任何印象。

而这边“有只壁虎”也给出了他心里的答案。

有只壁虎：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叫程嘉阳，你认识他吗？

虞明盯着屏幕上“程嘉阳”三个字，一股火蹭蹭往上冒。

难怪前几天这孙子说话吞吞吐吐！

难怪孔蒙一直看自己不顺眼！他和自己的短信内容被曝光，而两个人共同的好朋友又率先孤立他，这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和程嘉阳串通好的！

虞明此刻只想把程嘉阳这孙子抓到孔蒙面前暴打一顿，让他看看他都干了什么操蛋事！

心中怒火难以平息，虞明一把从沙发上跃起，直奔卧室而去。

孔蒙吃了安眠药以后，没过多久就有了困意，在他闭上眼不到一分钟的时候，卧室门忽然被人打开，紧接着一道身影走过来，坐到床边，双手死死扣住他的肩膀。

孔蒙瞬间清醒，他从肩膀上的手感觉到了虞明的情绪。

虞明就这样和他在黑暗中对视，“程嘉阳欺负过你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听到程嘉阳的名字，孔蒙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

前面修改了一个小BUG，孔蒙应该比虞明小两岁。